今晚的“邻居”“毛线大姐”,尽管一直很忙,但对于郁风两口子的遭遇还是听得真真切切。尽管彼此姓何名啥都不清楚,但是这么长的时间了,算得上是一个战壕里的同理层。这个时候,转过头来,对安琪说道:“你把那个手套给我看看。”
安琪将那只跑了线的手套递给了“毛线大姐”。
“毛线大姐”看了看,说道:“小问题,小问题。过一会儿,等我有空的时候,用绣花针给你们钩一下就好了。”
当进出苏果超市的行人渐渐稀少的时候,“毛线大姐”用绣花针轻而易举地就将那只手套修补好了。
安琪左看看,右看看,看不出任何的破绽。
后来再次出现手套跑线的情况时,安琪就瞅着“毛线大姐”不忙的空当儿,请她帮忙用绣花针修补一下。
这个季节,夜晚的室外已经很冷了。晚上八点半钟前后,就没有多少人进超市了,不少的摊主已经陆陆续续地撤离了。一开始,郁风的地摊位于最末端,经过几次的挪动,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位于小广场的中心位置了。
入冬后,摊头处多了一个卖烤红薯的老太。老太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孙女,经常过来帮忙。郁风估摸着老太的老伴也在这周边的某个地方卖烤红薯。
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一家人是从农村里出来的。老头的穿着很是破旧邋遢。老太的头上系着一块过去的农村人常系的蓝色头巾,一身衣服已经过时与陈旧,但还算周正整治。小女孩的穿着也颇为朴素土气。
没有什么生意,郁风与安琪站在地摊后面闲聊着,那个卖烤红薯的老太有些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驻足于郁风的地摊前,一脸怯生生地说道:“天气冷了,我也想给我的小孙女买一付手套。”
郁风心想:不管你是谁,顾客就是上帝。买家干嘛要胆怯呢!
安琪赶忙走上前去,热情地招呼道:“好啊,好啊!你想买哪一种呢?”
老太摘去戴在右手上的那只已经快看不出本色的黑乎乎的白纱手套,用她那只生满冻疮龟裂粗大的手,摸摸这一副,又挑挑那一副,嘴里喃喃地嘟哝着:“真是太好看了。”
一时之间,老太也不知买哪一副是好。左挑右选,终于选定了一副白底带有点点红色星形的无指手套。
老太微红着脸很是拘谨地小声说道:“可以给我便宜一点吗?”
安琪笑呵呵地说道:“可以啊。”
老太咬着嘴唇想了想,低声说道:“四块钱,够了吗?”
很明显,老太自己对于这个报价一点底气都没有。
安琪笑着说道:“够了!够了!”
老太从口袋里摸出了四枚硬币,准备递给安琪。当她与笑容满面的安琪四目相对之时,感觉不大对,撮了撮嘴,说道:“四块钱,连进价都不够吧?”
老太在问安琪,更是在问自己。
安琪依然笑呵呵地说道:“够了,够了!”
老太捏着那四块钱硬币,举在半空中。想给,又怕真的给少了!
郁风见此情形,快步走上前去,对老太说道:“真的够了!”
老太看了看郁风,嘟哝道:“真的够了?”然后将手中的钱递给了安琪。
老太拿着那副手套,满脸欢喜地向着她的烤红薯的大铁桶走去。
刚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笑容满面地向着安琪说道:“你到我这儿买烤红薯时,我给你也便宜一点。”
安琪连连点头,笑着说道:“好的,好的。”
那副手套,安琪的进货价是五块。
这一天,郁风跟往常一样,下了班车就匆匆地往家中赶。他要赶回家中取上那几袋物品到小广场摆地摊。
还没进小区的大门,老远就听到了小区里传来的阵阵乐器声。这种乐器声,郁风再熟悉不过了。然而,这一次,却有着一种别样的感觉,觉得特别的刺耳。听得他的头都大了。
匆匆赶回家,慌慌张张地拿上东西,逃也似地离开了小区。
到了小广场,郁风的耳朵里还是那挥之不去的乐器声,继而满脑子都是父亲的形象。直到有人来买东西,郁风的心思才被拉了回来。
快到八点钟的时候,天空飘起了小雨。下雨了,自然就得收摊了。
一路上,两个人没怎么说话,都是专心骑车,想早点赶回家,免得被雨淋透了。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郁风又听到了他不想听到的乐器声。没有了白天的都市喧嚣,乐器声越发的嘹亮,越发的刺耳!
乐器声来自于郁风家前面那栋居民楼下的帐篷里。哪户人家有老人去世了,这个时候了,还在吹吹打打呢!
在农村里,这是经常见到的场景。以前,郁风从来没有过什么特别的感受。小时候,他还经常跑到人家去凑这个热闹呢!
然而这个时候,这种乐器声对于郁风来说是一种极大的刺激。这使得他不得不想到了父亲,那个无依无靠正在苦苦挣扎着的父亲!
乐器声将有意又或是无意之中逃避着的郁风拉回到了残酷的现实当中。他满脑子里尽是绝望与无助,还有无尽的愧疚!
郁风一口气爬上了七楼,那悲痛欲绝的乐器声也跟着上了楼。郁风将自家所有的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然而乐器声仿佛有着千万只强有力的手一般,轻易就掰开了有形的门窗,依然是汹涌澎湃,没有丝毫的减弱。
九点整,乐器声嘎然而止,整个世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然而郁风整晚彻底地失眠了。他的两只耳朵里,充满了挥之不去的哀乐声;满脑子里尽是父亲遭受病魔而痛苦的脸庞……
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城管光临这个小广场了。
说实在的,这个地方处于南京市区与江宁的结合部,有那么一点三不管的味道。那一阵子,之所以查得严,是因为有人投诉;否则,城管还真没什么空闲管到这个地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