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王兵再次由郁风的同学变为学长。
不知别的同学是怎么想的,反正郁风认为留级是一个莫大的耻辱!
郁老师、李校长跟着一起留级了,继续带三年级。郁风的同学李梅,是李校长的女儿,一样也留级了。
开学几天后,王兵兴致勃勃地跟郁风讲:“五年制改为六年制,升一级就跟留级差不多,我们四年级的好多课文都是三年级学过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不是在刺激郁风吗?你升了一级跟留级差不多,那郁风岂不是从三年级退回到二年级了!
按理说,这些课文都是郁风以前学过的,应该很熟悉,可郁风依然很陌生。这就说明,以往上课时,郁风压根儿就没有好好听,学过的东西并没有留在脑子里。
一语惊醒梦中人!郁风深深地自责。从此以后,上课时,郁风无比地认真。多少年之后,老师在课堂上的一些神情,一些细节,他都是历历在目,如过电影一般。
尽管从留级的那一天起,郁风的学习成绩就已经突飞猛进,但他却一直抬不起头来。很怕有人问他多大了?因为人家接下来的一句往往是上几年级了?郁风如实地回答后,人家总是意味深长地“噢”一声。郁风一直期盼着能够早点小学毕业就好了,人家就不会再问他这个问题了。其实,小学毕业了,又能怎样?年龄的痕迹是永远抹不去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直以来,王老四有些看不上见了人从不打招呼,学习成绩也不好的郁风,很是不乐意自己的儿子王兵时常找郁风玩儿。现在郁风又留级了,更是瞧不上了,撂下了狠话:以后王兵再跟郁风这个没出息的一起玩,就打断王兵的狗腿!
郁风心想:你以为我想跟王兵在一块儿玩儿?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里的人家,每年的春天,或多或少都会养那么几只,十几只鸭子。到了夏天,鸭子长大后,自家宰杀几只,多半的拿到集市上卖些钱。一些人家会留下一两只或是三五只优良的母鸭下蛋。
乔山家一直保留着三五只下蛋的母鸭,他们家的咸鸭蛋总是不断。郁风家有些年份会养上一只,有些年份则是一只不留。
这些成年的母鸭都是散养,没有人照看。早晨从鸭舍里放出来后,自己摇摇摆摆地直奔小河,各家各户的鸭子汇聚成一群,自行觅食。傍晚时分,这一群鸭子会自动地集体上岸,摇摇摆摆地走在村庄的小道上,在各个岔口分道扬镳,各自回家。
这些鸭子的蹼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豁口,或左或右,或大或小,或一个或两个……
这些豁口都是它们的主人所作的标记。
尽管每一只鸭子都是经过了尽挑细选,然而难免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有些鸭子一向是聪明伶俐,可是在某个阶段突然就不着调起来,三天两头的离家出走,常常出现在别人家的鸭舍中。这个时候,鸭蹼上那一个个只有自家主人才能讲清楚的特殊符号就成了关键证据。
这些个鸭子整天在外面游荡,自行觅食,只有晚上回家时,才需喂食少量的粮食。无需有人照管就有鸭蛋吃,真是何乐而不为!
狗改不了吃屎,这些鸭子有着改不了偷吃的毛病,是记吃不记打。 平日里到也无所谓,然而到了稻子成熟的季节麻烦就来了。随着稻谷一天天的成熟,秸秆压弯了腰,稻穗一天天地低垂下去。鸭子一抬头就能吃到喷香的稻谷。这个季节,一不留神,众鸭子就遛进了稻田。
庄稼是农民的命根。忙活了几个月,眼瞅着就要收获了,却被一群鸭子给偷吃了,给糟蹋了,那个心疼,那个气愤,可想而知。
乔山是村子里的能人,村民想买点紧俏商品,常常有求于他。平日里,乔山在村子里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派头。乔山家的鸭子进了某户人家的稻田,稻田的主人往往是忍气吞声,最多也就是十分气愤地将鸭子赶出稻田,然后对着空气骂上一通。
这条小河的北边是前进生产队,南边是张庄生产队。鸭子可分不清南与北,时不时地遛进了小河南岸的稻田。张庄生产队的村民可不买乔山的账,轻则骂上门来,重则是有些鸭子将永远地留在了这片稻田里(直接被打死)。
鸭子被打死了,捡回家,好歹可以美美地吃上一两餐,就当是改善生活了。
稻田的主人不干了:我的稻田被你的鸭子给糟蹋了,你却因此而全家人美美地吃上一两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鸭子打死后扔进稻田深处,让你找不着,就作为肥料反哺稻田吧!
父亲受不了人家的骂,况且被打死了,连尸体都找不着,也太划不来了。故而有些年份,郁风家不留产蛋的母鸭;即便是留,也就是那么一只,跟在后面打打酱油。
这些鸭子并非每天都会自发地回家,特别是在稻子成熟的季节。新稻谷吃饱了,家里投喂的那点陈年烂谷子,就没有吸引力了。鸭子的胆子比较小,成天地被人在后面撵着打,早已晕头转向了。有时候,这群鸭子已经到了码头附近,就是不知道上岸。
哪家人有空就去河边赶一赶,鸭子多的人家自然积极一些,去得多一些。有时候,郁风也会去赶鸭子,但去的次数并不多。
这一天的傍晚,郁风提着一桶水正往回走,下班回家的乔山迎面走了过来。
乔山用他那张永远不会笑的脸对着郁风说道:“小风,你去东头将鸭子赶回来。”
郁风并未停下脚步,不以为然地看了乔山一眼,继续往前走。
乔山气急败坏地走上前来,冷不防地给了郁风一个耳光。
郁风没有提防乔山会来这么一手,打了一个趔趄,水桶从手中滑落了下来,水洒了一地。
这一幕恰好被水妹子的母亲看到了,赶紧走了过来,埋怨道:“你打人家小风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