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中,跟着大部队出行更安全。
“在外面遇过什么事儿么?”
“这就不清楚了,庄子里这么多人,个个都长腿,他们的行踪我也不可能全都知道。不过——”陈老头眨了眨眼,“——陈富昂的老婆多半是知道的,前些天还有邻居听见他们夫妻吵架,吵得可凶了。”
“吵架的由头是?”
“他老婆骂他找女人。”
“……”
董锐在边上好奇道:“他老婆怎么知道?”
像陈富昂这样的小游商,在外头到底做过什么事情,家里人怎么会晓得?
“我领你们去,当面问问?”
李县尉也跟着去了。
陈富昂家在庄子西边,妻子黑而微胖,比他还大三岁,看起来是个普通的农妇。屋子也不大,家具有年头了,贺灵川目光一瞥,见到微开的木门里,露出一套打补丁的被褥。
家里本来还有两个男孩,被陈妻喊回房了。
虽然名“富”,但陈富昂家里并不殷实。
陈妻一听陈老头说明三人来意,哇一声哭嚎起来:“他死得好惨咧,扔下我们孤儿寡母三人,今后没活路了!”
陈老头敲桌子:“这两位官爷是来查案的,你要好好配合。”
他有一句话没讲,陈富昂至少去得安详,其他被怪物撕咬的倒霉人才叫“死得好惨”。
“配什么合?”陈妻哭如泉涌,“人都死了,事后再查有什么用?我们娘仨,以后怎么过啊?”
她的哭声在夜晚格外尖厉,连贺灵川都有点受不了,遂从怀中取出两锭银子,放在桌上:“我有几个问题,你只要照实回答,银子就是你的。”
一灯如豆,削不去银子迷人的色泽。
陈妻看见这两锭银子,哭声都顿了一下。陈老头抓紧又劝一声:“你爹娘都在,两个兄弟也在庄子里,有这两重关照,你们娘仨以后都吃不了亏,怕什么?”
陈妻这才抽噎道:“你们问、问吧。”
贺灵川还未开口,董锐已抢了先:“前天为什么跟陈富昂吵架?”
陈妻的脸色,一下子阴转雷雨:“他找了个破鞋!”
“哪里的?”
“几天前,车队从外面带回来的。”
贺灵川和董锐互视一眼:“你是说,陈家车队从外面带回一个女人?多大年纪?”
“二十出头,半疯不癫的,但骚气得很,还带个五六岁的女儿。”陈妻一指陈老头,“他也知道的。”
李县尉在边上翻了个白眼,半疯还能骚气?纯属个人臆想。陈老头不慌不忙:“她又不是我带回来的,我也只见过她两面,哪有你们清楚?”
董锐不听他们瞎扯:“现在这对母女人呢?”
“不知道啊。”
“不知道?两个大活人就这样不见了?”
“那一晚怪物来袭,大几十人都没了,还差她们两个吗?”陈妻恨恨道,“搞不好被怪物拖去哪里吃掉了。”
贺灵川一指桌上银子:“具体是怎么回事?”
看在银子的份儿上,陈妻不情不愿道:“车队从留县回来,在虎头坡停下来打水时,这对母女就偷偷溜到车上。别人都没发现,一直到车队返回陈家庄。”
“她们什么来历?”
“我就见过她一回,她就在西边堆草料的破屋里,冲着路过的人傻笑。别人跟我说,她糊涂的时候比清醒多。”
西边?贺灵川今晚对方位很敏锐。
“不过她清醒时,跟好心去送饭的吴嫂子提过,自己来自一个叫作茂墩的小地方……好像叫作茂墩。”陈妻并不知道那地方在哪儿,“她嫁过人,但丈夫死了,于是婆家就把她的两个女儿卖了,然后把她也卖了。我猜,那时她就有点……”
陈妻指了指自己太阳穴,接着又道:“结果不到五年,她的第二个男人失足落崖,也死了。”
“然后呢?”
“然后她脑子又不清不楚了,讲出来的话颠三倒四,一会儿说她带着女儿逃出来,一会儿说女儿也是她在路边拣的;一会儿说婆家又要卖掉她们,一会儿又说后头有怪物追赶她们。”
“有怪物追赶?”董锐向贺灵川挑了挑眉,“这不就问到重点了吗?”
“当时我们哪里知道真有怪物,只以为她在胡说八道!”陈妻撇了撇嘴,“说不定在她脑子里,要抓她去卖的婆家就是怪物哩。那时我把这想法跟庄里的嫂子们说,她们都觉得很对。”
屋里的男孩本要溜出去撒尿,出来时目光却被董锐肩膀上的猴子吸引。他听到这句话,忽然仰头道:“小安讲,怪物追着她们好久了。每次她们一放松,那几个怪物就会从黑暗里头——!”
他两手成爪,作势欲扑:“——扑出来!”
“小安?”
“就是那个小女孩。”陈妻指着内屋,对儿子斥道,“进去!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没事。”董锐向男孩招了招手,抓出一把糖果,“来,吃糖,顺便讲讲小安还说过什么?”
男孩看他肩上的猴子也在剥糖衣,动作十分灵巧,一下就来了兴趣:“你把猴子给我,我就告诉你。”
陈妻怒道:“不许对官爷无礼!”
可别为了一个丑八怪猴子得罪人,让人家把桌上的银两收回去!
男孩脖子一拧:“我要猴子,不然什么也不讲!”
陈妻正想一耳光扇过去,董锐指了指男孩,对鬼猿低语两句。
旁人都没听清,但鬼猿一下就蹿到男孩肩膀上,把他压得后背一弯。
份量着实不轻,但男孩高兴坏了,伸手摸猴子两下,就用力拽它颈部的毛。陈妻吓了一跳,拍开他的手:“别乱来!”
这丑猴子的主人还看着呢。
鬼猿不以为意,反正这小东西拔不动。它从桌上抓起一颗糖,剥得不紧不慢。
董锐催促:“现在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