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大典如期而至。
诸家广场内人满为患,座无虚席,这般盛典热闹与隆重程度自然非凡,诸家长辈们危襟正坐,面上不苟言笑,诸家嫡系们则是落座下方,各个摩拳擦掌,神色狂热或是紧张。
而高台之上,有名风烛残年的老者,丝毫没有壮年的那般血气,枯瘦至极的脸庞与身躯任谁都能看出其已是寿元将尽,老者闭眼沉息,就好像要睡着了般。
此老赫然便是诸家老祖,诸相生。
“蒋家为诸家主大寿,愿献灵石二十万。”
“白家为诸家主大寿,愿献四品丹药十枚。”
“天罡宗为诸家主大寿,愿献五百年草药百株!”
“......”
一个个贺礼声响起,这些小家小派的馈赠引得台上诸家长辈们扶须含笑,满脸泛光,而诸家老祖依旧没有睁眼的迹象,好似对这些宝物没有丝毫兴趣般。
“孙儿有一物想献给老祖。”
台下的诸仲淸带着和煦的笑容站起,先是对着周围恭敬抱拳,彬彬有礼、谈吐斯文的风度引得不少人暗自赞叹。
对着台上的老祖行了晚辈礼后,双手将一玉匣拿出,朗声道:
“孙儿苦心寻找多年,终是寻到了一枚四品上等增元丹。椿楦并茂,恩重如山,吾辈当以孝为先。此丹孙儿愿献给老祖以感谢多年的养育之恩,我诸家正因老祖在,才拥有数百年的安稳与昌盛。”
说罢,双膝跪地,“扑通”一声磕了三个响头。
掌声如雷。
“嗯,不错,有心了。”
听闻高台上传来的赞誉声,诸仲淸心中一喜,又是急忙行礼后这才缓缓退去 。
其他嫡系子弟见状赶忙各个出列,争先恐后地奉上了各种珍稀宝物,然而他们自认为宝贵的寿礼则无一等到老祖的肯定。
所有人将目光投向了仅剩的诸尘,一时议论纷纷。
诸尘先是看了眼宾客席上的徐长卿,在得到鼓励的眼神后,诸尘深吸口气,缓缓站起。
“孙儿诸尘惶恐,多年于宗门修炼,未能向老祖请安,还望老祖恕罪。”
高台上并无声音传出。
“老祖早年前曾为宗门征战,留有暗疾,身体抱恙,孙儿特意为老祖献上此物...”诸尘从怀中乾坤袋掏出了一瓶玉液,瓶中之液呈现青绿色,粘稠宛如固体的同时却又清澈透明。
“此液名为洗髓仙液,有着改善体质、移除暗疾、延年益寿的功效,还望老祖笑纳。”
诸仲淸忍不住摇头失笑,还以为对方会拿出何等珍贵怪异的寿礼,好歹也是名落云宗长老亲传,谁想到竟是虚张声势,噱头倒的足够唬人,可敢问这世间真会有这般奇效的宝物存在?
不对,诸仲淸有种不祥之感。
老祖体内有暗疾?
他诸尘怎么知晓的?
果不其然 ,台上的诸家老祖突然睁开了双眼,眼中精光闪烁,如此神态哪里像个将死之人?
“将此物拿来。”
诸尘将玉瓶双手捧在手心,随后便被一股灵力包裹飘向了诸家老祖手中,打开瓶口闻了闻,又是感知了一番,沉默良久后,苍老沙哑的嗓音再次响起:
“你怎知老夫体内留有暗疾的...?”
诸尘一时有些手足无措道:“是孙儿向师尊询问而来...”
诸家老祖恍然大悟:“原来是天明师弟...”
诸尘想了想,紧忙补充道:“老祖,此物确有奇效,孙儿亲身体验过,还望老祖尝试一二,万...万一真能祛除暗疾呢...”
突然爆发的一声大笑吓得诸尘有些惊慌失措。
“好好好,老夫定要尝试一二,不说直接根除暗疾,但凡能让老夫我少去一些痛楚,老夫都要好好感谢你这小娃子的...”
众人哗然,任谁都能听出诸家老祖此时心情十分不错,对诸尘的态度与常人不同,难道这献礼环节是这诸尘更胜一筹不成?
诸仲淸脸色已阴沉到了极致,但很快便恢复了之前的书生儒雅之气,面带和煦的笑容鼓起掌来:“尘弟真是长大了,竟如此心系老祖,为兄要向你学习才是。”
闻言,诸尘不敢与其过多对视,急忙回到席位落座。
数炷香的时间过去,待祝词与献礼环节结束后,人们提起精神,因为他们知晓该开始选举仪式了。在诸家大长老起身主持后,几名嫡系弟子站于高台下的演武台之上。
在修真界争夺权利地位的方式很简单,谁拳头大、谁修为高,谁便胜,这是万古不变的硬道理,在以卜卦为长的诸家也不例外。
争夺的嫡系弟子共有五人,通天境以下的子弟根本没有资格参加,这五人中当以通天境后期的诸仲淸为最,诸尘其次。
诸尘怎么也是落云宗的亲传弟子,轻松取胜几轮后,便对上了同样一路连胜的诸仲淸。
他的敌人也只有诸仲淸。
望着眼神涣散,一时呆滞住的愚蠢族弟,诸仲淸也并不急着动手,而是含笑道:“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没想到小时候那么爱哭的你,如今也成了宗门内的天骄,呵呵。”
“怎么样,没了为兄的宗门生活过得可否舒坦?”最后一句他是传音于对方说的。
诸尘听言,眼神变得更加迷离,甚至在不自觉中后退了一步。
诸仲淸见状摇了摇头,就在下一瞬,身形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啪!”
一个掌嘴便狠狠抽在了诸尘脸上,清脆的响声回荡着,而诸尘就好像不知觉一般,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随后掌嘴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怎么不还手?”
“你不是落云宗天骄吗?”
“这些年翅膀不硬了吗?还是说...”
诸仲淸一把将对方拽过来,贴着耳边轻声道:“过去这么多年,你还是那么畏惧我啊?”
诸尘身体一僵,呆呆立在了原地,心神在此刻摇晃不定,诸仲淸见状自觉没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中充斥着鄙夷、不屑与蔑视。
就好像在看一个死人般。
他丧失了继续玩弄对方的兴趣。
“就这样还敢与我来争夺,滚下去。”
“没用的东西!”
诸尘酸胀的眼眶通红着,张了张嘴呜咽了半天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此时的心神完全被一种阴霾笼罩着,身体如条件反射般不断后退,看样子真有着想要放弃下台的举动。
徐长卿手指微弹,一道不起眼的白光直射进诸尘的脑海中。
瘦弱男孩一个人跪坐在那里,他将脸庞深深埋在了膝盖处,四周没有任何光亮,男孩就好像沉浸在无尽的黑暗之中,那种孤独与冰冷仿佛在逐渐将其同化。
“他就是个没爹没娘的丑小孩,穿的也脏兮兮的,以后娘不允许你跟他玩。”
“哈哈哈,诸尘你怎么长得这么丑啊,难道你爹也长这么丑吗?”
“看!这是我娘赐给我的丹药,据说能直接通脉...去!诸尘你滚一边去,我娘说了不让我跟没有爹娘的人玩。”
身边的谩骂与讥讽如同驱散不走的邪风般萦绕在耳边。
“诸尘,我的好弟弟。”
“肚子饿不饿?饿的话就去哥哥家,哥好好招待你...”
“哥,我疼,不要打我了!”
男孩哭着哀求,然而身后的少年却越打越烈,经过日复一日的如此折磨,男孩却依旧每日跟着少年回家,不为别的,只为填饱肚子。
过年过去,在知道自己拥有修炼天赋后,他欣然跟随家族长辈们前去拜入落云宗,这些年他交了朋友,成功挺进内门还成为了长老亲传。
愉快的宗门生活好像令他忘却了童年,自己似乎可以开启新的生活了。
一路走来,他重新找回信心,面对貌美的女弟子,他也尝试着鼓起勇气前去搭话。
“这位师妹,鄙人乃张长老亲传,不知可否有空一同论道?”
“呵呵,鄙人不才,也略懂一些卜卦,不如师妹伸手让鄙人一看?”
一晃便是二十年,他以为他克服了恐惧,以为回到家族后可以直面那人。
但...
自己好像错了。
“爹,娘,对不起。”
男孩蜷缩在角落,他不哭也不闹,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再怎么哭下去,也无人在乎。
突然有只大手轻轻拍了拍男孩,男孩抹了抹眼睛,抬头望去——
是一道熟悉的身形。
他蹙着笑容,不知怎么地,男孩觉得他就好像是一轮烈日,在散发着和煦的光辉,明亮且温暖。
徐长卿伸出手掌,轻声道:“诸尘,我来接你了。”
见男孩还有些迟疑,徐长卿索性一把将其拉起,重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
“站起来,张长老与你心爱的师妹们还在等着你回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