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宫,御书房。
烛火影影绰绰,使那高坐上的削弱中年人的身影,更显孤寂落寞。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刚刚改年号为隆佑的当今皇帝朱适。
此时的他身着衮龙袍,头戴常冠,正认真读着手中的一道奏折。
当读到感动处,他双眸泛红,手指微颤。
作为大周的皇帝,俯视万万人的九五至尊,事实上已经很少有什么事触动到他内心最柔软处了。
可子侄朱麒这道奏折,字字都能触碰他封锁已久的情绪。
因为情绪的大幅波动,以至于他双颊通红,剧烈咳嗽起来。
本就孱弱的身体,此时显得尤为倦怠。
隆佑帝掏出洁白手帕,捂嘴深咳,不经意间口中流出了一道殷红血渍。
身后的大太监吴芳见此,慌忙上前轻抚,哭泣劝谏道:“陛下,您……保重龙体啊,国事有诸位阁老操持协助,陛下您何必如此忧劳费神呢。”
隆佑帝摆了摆手,淡淡道。
“麒儿这道奏折情真意切,感情真挚,令朕为之动容。也令朕想起了与皇弟的过往之情。”
周围的几个亲信太监听着圣上的感叹,都低头不语,做一副认真的倾听状。
隆佑皇帝也没有在意,继续诉说着与幼弟的感情。
他们这一脉男丁本就单薄,直到他这一代才有了两个兄弟,他作为长兄、太子,当时对待幼弟格外的严厉。
他们这一代只有他们兄弟二人,手足间本该亲密无间,却因为他自己的性格,导致了幼弟对他十分畏惧,并逐渐的疏远。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更不是他本来的初心。
当幼弟成年之时,本想让他在京城多待两年再就藩,谁曾想这小子却恨不得立即插上翅膀,展翅高飞。
甚至,还罕见地向他提出了藩地的要求,那就是要远离京城……
隆佑皇帝当时也年轻气盛,不顾群臣的反对,直接让他就藩了千里之外的汴梁。
不过,远虽远,那里却是大周最为繁华的八大城池之一。
不但人口繁多,物产丰富,而且,所属藩地还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其实从这一点,就能看出这位皇帝对幼弟的疼爱。
怕幼弟的藩地贫瘠,就给了最为繁华的城池和最广阔的土地、最多的子民。
幼弟喜爱骑射打猎,就给他一望无际的平原藩地,可以任由他驰骋疾奔。
幼弟喜爱江南、西蜀的锦缎,每年两地的贡品刚到京城,他立即就令人送到了汴梁。
无论是海外的稀罕物,还是各地的珍奇异宝,刚送到京城,他就会想到自己的幼弟是不是缺少这些珍奇?
如此对弟弟的溺爱,在诸多朝代的皇家亲情中,都实属罕见。
隆佑皇帝当时的想法也很简单,那就是这个幼弟能够在藩地好好享受无上的尊荣富贵,为他们这一支皇族多生子孙。
谁曾想,他们这一支就像受到了上天的诅咒一般,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这一支男丁依旧是稀薄至极。
下代的男丁,也是仅有子侄朱麒一人而已。
更令隆佑皇帝难以接受的是,他这个唯一的子侄结婚两年有余,却始终未能成功诞生下一男半女。
这令他感到深深的焦虑和不安,深夜之时,不知去宗祠祈求了多少次列祖列宗,求他们护佑子孙能够繁衍昌隆。
今年他改年号隆佑,就是这个意思。
隆佑帝深知自己的时间已是不多了,他不希望自己在闭上眼的那一刻,还看不到下一代子孙。
…………
皇侄朱麒这一道奏折,让隆佑皇帝思绪万千,感慨不已。
同时,他也感受到了这侄儿的仁孝之心。
当然,作为大周的皇帝,他当然也知道这些天侄儿与靖王、杨必成的矛盾。
更知道此时他上这道奏折的真正用意。
不过,他却很欣喜子侄的表现,这才是少年人应该有的锋芒。
想到这,隆佑帝便对身边的大伴当吴芳道:“把麒儿这道奏折,让文武百官传阅,让他们看看朕家的麒麟子是何等的仁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