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游和王地本不是煽情的人,但临阵前,看形势已经知道难保,二人又因挖宝受了许多磨难,到如今总算是抑制不住情感,最终猛汉落泪。
王导冲依然跑在最后。
所有的人都以为他腿脚灵活,但没想到,他那速度甚至不如块头较大的浮木寨汉子。
王惇冲带着胡麻趴着第三战列的最后一道屋檐上,他们打了个雨棚,所以火枪还没有被打湿。
队伍撤退的速度还是惊人的,但对面追的同样很急,两只大鼋,已经将壕沟推平犁翻,并且忽然伸长了脖子,一口衔去跑在侧翼落单的弟兄。
自己的大哥,最善于跑路的人,速度竟然这么慢,他的心肺功能似乎很差,嗓子里的血腥味一个劲儿往外翻。
“怎么就这么弱的体质……”
大鼋越走,脚下的地越松软,其中一个本来是想要往前一个猛扑,把王导冲用坚硬的岩石下巴给活活砸死。
可是一个前肢踩进泥坑里,周围泥浆飞溅,比火炮炸起来的威力还要大。
王导冲感觉自己身后半边都成了黑的,好些泥浆还望脖子里灌。
他侧头的时候,看见每个大鼋背后,都跟着一群骑着飞鱼的骑兵。鱼的个头都不大,却拽着同伴后背带一点毒性的鱼鳍,鱼尾甩在一边,滑稽,但似乎很有杀伤力。
有些倭寇也选择了骑鱼,但根本带不动,拖拉着往前一点点顾涌。很容易就被稀稀拉拉的火枪精准集火打透。
白刃相接的时候,王渊冲依然是在挡最前面,几个大扫,就把好些飞鱼击落在地上。
然而,他身后的好些人也学着模样出刀,最后竟然不及尸鬼的肌肉记忆厉害,几个回合就被砍翻。
就在交锋的过程中,大鼋被十多个倭寇从泥里拉了出来。王导冲也没见他们抬炮的时候那么卖力,咬牙切齿心里更烦。
大鼋又在往前推进了,原本交锋的阵线,也被踩烂。大鼋一脚下去,能听见头被爆开或者下水被踩崩的闷响。
其中一个大鼋,似乎是有将近千年的道行,也不打算化人形,四肢来回前后,跳舞一般跃步。王导冲看见碧莹莲花宗的一个修真者,竟然被这跃步反复踩踏,有些地方竟至于连骨头都踩裂了。
王小张原本是在一边掩护的,忽然就被一条金枪鱼梭戳中了腿脚。几个趔趄歪在地上,抱着膝盖喊疼。
所有人都想回头救助,可距离几百步远,去了就回不来。
王导冲在平日里跟他们讲过,打仗不能一个个的上,那就成了添油战术,葫芦爷救娃娃。众人听进去了,只好是往后撤退。
那大鼋见了魔修更为兴奋,几下子就奔上去。
王小张一看情况不妙,咬开毒气黑袋,随即以魔催聚,那些黑气就跟着爆裂开来。
轰!
大鼋原本压在地上,如小山一般的躯体轻微晃动了一下,从壳子里都渗出大片大片的血来。大鼋原本晃动的金睛也黯淡下来。
“终于弄死一座大山!”王渊冲呼喊。
“王小张也死了!”
“啊?”王渊冲的手慌了,见有两个人体力不济,躺在地上发昏,只好丢了狼筅,两手提起来就走,这还不行,又有一个倒了。
王惇冲把那人丢在王渊冲背上脑袋和腿从两边延展下来,告诉他:“过河!”
每一次大鼋冲下,就会激起成片的鱼浪。强大的冲击力,让鱼骨都成了巨大的屑柱,蹦起来多高。
王导冲底下的弟兄,宗门的弟子,浮木寨的豪杰,一个二个接连起飞,有些甚至就闹诡一样消失了。
不一会儿,天空中就下起臊子雨来。不只是红,还有浆子白,黄绿。
王导冲一顿狂吐,好多人看见王导冲吐,也都捂着肚子蹲下了。
跟着他的衣领就被老三提起来,往前狠狠的一丢:“不要命啦!”
王导冲整个人向前扑了两丈,身边的弟兄便如一阵风从他头顶又跳了过去。
最后一波人也进了民宅深处。
王导冲抬起头来,已经看不见远处的海岸,但从箱子往外看,地上歪三扭四的尸体。
另一个大鼋像是更聪明,只顾着在民宅外踱步补刀,不知哪条鱼竟然把残存在阵地的火把装进了黑火药的箱子里,瞬间炸起一片。
大鼋旁边的鱼骑兵也挨了气浪的猛顶,整个人都被吹倒下来。大鼋收束不住脚步,友往后多退了几步,将连鱼带骑都压在四肢下,踩成一块鱼饼。
“该!”王导冲攥紧手中的枪:“狠狠揍这帮苟鱼!”
倭寇们号叫着,依然是晃动着明晃晃的刀,直直往村里冲。
最后一个大鼋歪着脚,晃着身躯,撞翻了两堵墙,眼睛里就往下落水。
再想后腿也不能,左右迈步也无法从地基里再出来。既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脖子伸了老长,似乎是要去够墙角的飞檐。
倭寇们似乎是藏了一手,之前因为搬运火炮,尚且不能发挥全部的战斗力,但而今无所不用其极,举起大弓,张开肩膀,嗖嗖松开手,就又大片的秃杆箭乱飞。有些竟然能钉进墙皮里去。
“过河!”王导冲下了死命令。
倘若真是那天上神仙过河,料也不难。法宝葫芦往水里一丢,飘着就走了。
但这里不会玩水的太多了,只有干巴巴的先把武器装备,盔甲厚袍子一股脑丢河边。浮木寨也剩下没几个人,抓来树木准备渡河,树干下河就飘,飘了没几丈就彻底沉底。
河面五十米宽,最狭窄处,也有三十多米。
老冲看到王渊冲都跑到河里一半了,被石头绊倒似的,顷刻整个人就栽了下去。
等到再起身,就看见两个大汉往外呕水。一开始是河里的脏水,后来竟至于成了血。
王渊冲继续狂奔。
这边王惇冲也被三个倭寇围住,三柄明晃晃的大刀进退有度,王惇冲在慌乱中滚地贴身,小拇指甲盖上滑,将一个人的咽喉挑开。
一开始那尸鬼喉咙中还是细细的红线,到后来就喷出血,淤泥,大片漆黑的水泼墨一般往外喷溅。
“好!”众人见了王惇冲这利索的身法和手段,不由得精神大振,没胆量下河的,也都跟着跳下去。
水已经没膝盖,他们又往深了去。
就剩下一个欧阳公子,歪坐在河滩上抹泪:“谁能救我一命,我欧阳家家产都给他,王导冲你人呢?还想不想当我浙南欧阳氏头号家丁了!”
王导冲从水里探出来:“下水先学飘,快!几秒钟教会你!”
“手往下按,水里吐气,头出水吸气。脚从外往里并!重复!”王导冲示范着自己实际学来的二五眼经验。
那欧阳发发狠,跳下水。
挣扎了几下,很快就被呛了。
脑袋也不抬,咕嘟嘟直往肚里灌水。冰冷的河水让他整个人都有一种窒息感,而且没有任何支撑的身子就像在半空中,一个劲儿的往下掉。鼻子吸进去水,就有血味,他感觉自己就快死了。
便在水底下睁开眼睛,看见那河岸不住的抖动着土,把水都染浑了。一个碧莹莲花宗的门徒,半截身子泡在水里,而且是睁圆了死鱼般的大眼,几乎都要把眼眶撑爆了。原本白皙的皮肤
王导冲手也真快,一边游一边抓着他头顶的头发,生生把头提起水,那欧阳觉得自己能喘口气了,还没回过味来,就被王惇冲在水里推着走。
“好汉……我赏银子!”欧阳惊魂未定,一边走一边从肚里往外倒腾水,此刻忽然安逸,有一种如获新生的惬意,顷刻就到了湖中央。
王惇冲只顾推水:“差你那两毛钱?”
“二哥你真二啊!”王渊冲在河流中心一个凸起的树干上站着,看着欧阳,一把将他捞过来。
“到岸了?”欧阳公子扭过头去,就看见离自己二十步远的河岸上,躺了一片宗门修士,有些衣服也比较简单,白森森的大胳膊腿,比骸骨还让人惊恐。
正面离岸还有几百步,可他的身子却被王渊冲拎起,朝着对岸猛扔去。欧阳只觉得身子沉重,摔在地上也更疼了。但好歹是过来了。
“老三!看好这头猪!能不能住上京城四合院就指着他了!”王导冲在河里又带了几个人过河,耐力也快用完了,躺在河心的树上喘息。
“好几个弟兄,都死了。”王渊冲哭喊出声,脸色的汗和泥混在一块,看不出本来面貌,倒是一口白牙呲的分外鲜明,暴喝一声:“先把倭寇灭了报仇!”说着又掂起狼筅跳下河去。
“会游的好汉,跟我杀啊!”王陆沉也急眼了,他拔出剑,嘶吼着飞。
知秋一叶没有铜剑,不能秀起,身上又无铠甲,一身布衣,正在烦闷间,听闻有人在喊:“天山飞雪宗,又剩下一个人啦!”那是个年轻的修士,手上的一柄长剑很少出鞘,但他还是跟着冲了上去。
“上头了!”知秋一叶也捡了几件武器“拼了拼了!”他要初阵一次没有法术的近身搏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