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鸿,你在干什么?”
在芥弥搀扶下,正在慢慢熟悉自己新身体的莫秦萧,看到了捧着一堆骨头不知道在干啥的紫鸿,好奇地凑了过去。
此时桃源已经先走了,只剩下常思三人陪着他。用桃源的话来说,要是出门太久,会有很严重的后果,到时候处理起来太麻烦了。
她嫌烦。
“哦,反正闲着也闲着,这骨头也没用,丢了浪费,我就拿来拼着玩了。”她略微挪开一点,给秦萧看到了方才的成果——一具不算完整的骷髅,还少两条腿和一个脑袋。
“媚骨还真是厉害啊。就算只剩一堆骨头,我都有一股想要……亲近它的冲动。”
“哼哼!帮你加点肉,做个人偶给你玩也不是不行哦。”
咚——
本就是玩笑话,有人当了真。常思如幽灵般地出现在了紫鸿身后,二话不说就是两个脑袋瓜子,顶着两个大包,疼得她满地打滚。
教训完紫鸿,常思平静又带着杀意的眼神在秦萧身上打量了一番,吓得他赶紧别过了头,拉着芥弥快步走了几段。
芥弥还不忘打趣几句:“嘻嘻,说起来你也应该考虑找个道侣了。我看小白就……”
“姐!我没这个想法的。而且我才多大呀,早呢。再说我不信当年老爹也那么早就找到了道侣。”
“那确实……”
“是吧!”
“你爹当年十八岁的时候就看上人家大姑娘了,傻乎乎地追了人家好几年。人家可是一点好脸色都不给他。”
“……成了吗?”
“成了。”
“……”
“所以啊,找道侣要趁早!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小白?不行还有惊鸿那丫头!姓何的就算了,我和她不对付。”
“姐!我们只是朋友!”
“啊对对对,只是朋友,只是朋友。”
“姐!真的只是朋友而已!”
顶着芥弥似笑非笑的表情,秦萧是百口莫辩。所幸还有常思,轻轻拍了一下芥弥的脑门,让她不要再逗他了。
你这么想,可某人不是啊……真是一块木头!
微笑的时候,芥弥暗自腹诽着,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这样的笑容让秦萧感到一阵恶寒。在能自由活动后,赶忙跑到了紫鸿身边,跟着她一起学习各种骨头的位置。
一直到秦萧活动没什么大碍了,常思才准备离去。离开前,又是一段依依不舍的惜别。不过这一次没有像上次那般悲戚了,彼此之间想说的也多了不少。
常思一边帮他整理衣襟,一边叮嘱着:“在外面多听芥弥的话,遇到事情解决不了记得要喊人帮忙,不要总是想着自己解决,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
“家里有我和桃源,紫鸿这丫头待不住,偶尔会跑出来找你,你也别太担心。”
“嗯,我会经常做饭带回去的。放心吧!”
“在外切记要以自己的生命安全为重,不要老是想着去冒险,稳重第一。”
“嗯。”
“还有小白,她是个好姑娘,你要照顾好她,不要辜负了她。”
“嗯,我知……等一下!常思姐,怎么连你也这样,我真的和她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是是是,普通朋友。”
“……”
“……”
也不知道嘱咐了多少言语,不知道整理了多少遍他的衣襟,常思才终于舍得离开了,一步三回头,眼中尽是不舍与欣慰。
秦萧笑着,和她挥手告别。她笑着,不让他担心。他不知道的是,回头的一刹那,有多少泪水从她眼眶中流出,有多少委屈与不舍,在心中四溢。
回家的时候,桃源已经在等她了,看着常思泪眼婆娑的样子,轻轻地抱住了她,让她可以躲进自己怀里好好哭一下。
“会心疼的话干嘛还要让他受苦呢……你比他还要别扭。”
“可是……不这么做他怎么会成长啊……”
“唉!咱们一家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个比一个犟。”
送走了常思,秦萧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良久才收拾好情绪,挤出一个笑容,看向紫鸿和芥弥,“我们也快点回去吧,小白和老魏那边也要帮忙的。”
“等一下。”紫鸿努了努嘴,指向他多出的两只手,“你打算就这么回去?不怕吓到他们?”
“啊,对了,还有这茬。”两手抱拳,一手挠了挠后脑勺,秦萧后知后觉地笑了笑:“可是单之禅前辈也没告诉我怎么收回去啊,现在我也联系不了她。要不……帮我砍了?”
“砍你个头!”芥弥一掌拍在他的头顶,没好气地说道:“你的身体还没痊愈,再断只手,你也不怕死这儿!”
“那怎么办?”
一筹莫展之际,脑海中突然响起了单之禅那慵懒的声音。
你可以自己收回去的,只要努力想着收起来就行了。
“啊?单之禅前辈?你还在啊?”
我又没走。只是刚刚为了防止被那混蛋发现躲起来了罢了。
“哦,那就好。”
话说你也真是够笨的。我明明都把使用方法刻印在你记忆中了,你就不会查一下吗?
“有吗?我看看……”
一番查阅,秦萧真的在脑海中找到了名叫《烦恼三斩》的功法,里面详细记载了如何通过取出人的三毒祸根来创造分身的方法。就是信息量太大了,搞得秦萧的脑袋有点疼。
“有点难……好麻烦啊。有了,前辈你再上一次我的身,你来吧,我学着。”
……
现在的单之禅有点后悔,她到底出于什么心态,选择了这个憨货?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抽死过去的自己。
这一次,头发没有变白,只是情绪变得有些慵懒。紫鸿和芥弥皱起了眉头,却还是向后几步,死死盯着重新附身的单之禅。
两手施禅定印,两手施圆满印,总算是把多的两只手给收了回来。单之禅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秦萧会觉得有点难。
刚刚重塑骨骼的他,手指还没有那么精细,摆不出大圆满印来。
收拾好了一切,将要返回的时候,秦萧看向被紫鸿收起来的媚骨,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和两人商量了一下,芥弥掏出一堆和肉差不多的泥状物,附在头骨上捏了一个和燕双飞差不多头颅,然后又伪造了些血肉,让这幅骸骨一下子面目可憎了起来。
拿出去也是能吓死人的。
由于是秦萧提出来的,所以提着它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他的头上。芥弥跟在他身后,保持一定的距离——她有点嫌弃这玩意儿,虽然是她做的,但她嫌磕碜。
至于紫鸿,在将燕双飞安置好后,不知躲在了什么地方。她说她要等着看秦萧的笑话。
……
不顾在场所有人惊悚诧异的目光,莫秦萧慢悠悠地走向小白和魏无患,兴奋地挥着手:“小白!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哦!”
说着,从自己的衣服内兜里掏出一对金链子——燕双飞的脚链,镶了一些他没见过的宝石。他觉得小白可能会喜欢,所以塞给了燕双飞几颗灵石,把它们“买”下来了。
当时燕双飞还在昏迷中,她不知道。
看着秦萧手里挥舞着的金链子,又看了看他另一只手里提着的“蝎子”,小白沉默了,低垂着头,一双秀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秦萧还以为她是过于担心自己,喜极而泣了,于是一把把骸骨扔了,冲向前去想要安慰她,没想到等待他的却是一记铁拳。
乓——
一拳,腹部出现一个小小的印子。随后巨大的冲击力就将莫秦萧击飞了出去,飞了五丈远,划出一个完美的大幅。
“莫秦萧!你太让咱失望了!”
和他一起飞出去的,还有小白,只是她是主动追出去的。如一道飓风,速度远胜之前以一战五时。待他落地,小白已经挥舞着拳头,坐在他身上开始疯狂捶打了。
“不是!啊!小白!”
“听我解释啊!啊!要死了啊!”
“救命啊!啊!”
小小的拳头打在莫秦萧身上,声嘶力竭的惨叫响彻了整个天凤楼。小白打着打着就哭了起来,可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没停。
越哭,打得反而越狠。
芥弥和躲在暗处的紫鸿都要笑疯了,一个捂着脸使劲憋着笑,一个捂着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笑得口水都快溅出来了。
笑够了,在小白把他新长的骨头打坏前,芥弥终于还是制止了她。她一把拽起哭得梨花带雨的小白,像提小猫一样把她提了起来。
“你要不要先听他解释一下?”
待芥弥把小白放了下来,又是迫不及待地凑过去踹了他好几脚,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他面前,愤愤地吼道:“讲!”
“那个……你可能要等一会儿了。”
顺着芥弥的手看过去,鼻青脸肿的莫秦萧早就昏了过去,不住地在地上抽抽,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哪还能解释呢。
小白脸一红,抱在胸前的手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却还是强忍着想要帮他的冲动,就这么气呼呼地在原地坐着,双眼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
其他人看到她这副样子,哪里敢去惹她,视线挪开的同时,赶紧各做各的事情。也就老魏脸皮厚一点,敢凑到两人身边,拿剑鞘去捅莫秦萧。
“这女子,当真是……敢爱敢恨。”柳三咽下一口口水,脸色有点难看,想了半天才评价道,显然是被小白吓坏了。柳六倒是一脸仰慕地盯着她,眼里都快冒星星了。
“……事情就是这样。那个骨架子其实是假的……也不算,真是真的,但我真没杀人!”
一个小小的隔音结界里,秦萧手舞足蹈地给两人解释着前因后果。小白的脸都快埋在胸里了,小小的耳朵通红。
夕阳不在天边,在她耳边。
魏无患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着独自散发着魅力的骨骼,一脸猥琐地上下摸索着。
“小白,你倒是听我解释啊,好疼啊!骨头都要散了!”
“对不起嘛!咱错了嘛……咱给你揉一揉,好不好?”
小白羞红着脸,不敢去直视莫秦萧幽怨的眼神,低垂着头小跑到了他身后,小拳头锤在他身上,力道和棉花砸差不了多少。
莫秦萧没有怨恨小白,也没有怪她,理所应当地享受着小白的“赔偿”。瞥了一眼抱着骨头不肯放下的魏无患,看着他裤子都快要脱下来了,不忍直视,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
“还有老魏!把你手放下!尊重一下行不行!”
“艹!反正也没用了,你就不能借我玩玩!”魏无患提起裤子,喷着唾沫星子白了秦萧一眼,手里握着白骨是一刻也不肯放下。
在小白的搀扶下起了身,秦萧一把抢过了这具白骨,夹在了胳肢窝里,“有用,我要拿来吓唬人!”
“切!浪费。”
那一边,芥弥带头,领着那几个分神大能在审问太平无祟;这一边,一群小辈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各自疗伤闲谈,天凤楼内落得个短暂的平静。
莫秦萧已经能活动自如了,在小白的搀扶下正在楼内闲逛,做着复健。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了先前燕双飞跳舞的舞台,很多装饰还没撤掉,似乎还能闻到舞女歌姬身上的香水味道,一如先前。
摸着一朵金莲装饰,莫秦萧沉默了,突然扭头看向小白,笑着问道:“小白,你会跳舞吗?”
“跳舞?不会。”
“那你想学吗?”
“想啊想啊!那个燕双飞跳舞的时候可漂亮了!咱好羡慕的!”
“嗯,我教你吧。”
“秦萧小哥,你会跳舞?咱怎么不知道?”
双手扶着那具纤瘦诱人的骷髅,秦萧原本有点颠簸的脚步逐渐平缓了下来。他来到舞台中央,笑着看向小白,笑得竟有些凄凉。
“我啊,经历了别人的一生,别的没记住,倒是学会怎么跳舞了。”
跳舞,她在那座歌舞坊里学了十年,他跟着看了十年。
“我教你一种双人舞吧,我先跳一遍女步,你跟着学,好嘛?”
“嗯!”
搂着骷髅,宛如搂着自己的爱人一般,秦萧深情地看着她,一如看着……小白。他在舞台上狂舞,她也在舞台上狂舞。
一人如白莲,一人如血荷,在金色的池水中绽放,又在金色的淤泥中凋零。轮回反复,生生不息。
白衣舞如莲花旋,观客见之惊且叹。一曲终了与君绝,舞姬垂青与谁先?
血色舞如清泉响,观客闻之沁且香。一曲起了与卿合,芸者含情为谁乐?
少年和骷髅的狂舞,诡异而惊艳。观者不少,没有一个人评论,没有一个人发话,久久没有回味。
一如先前,那一曲金莲。
寂静,就连审问都停下来了,都在安静地盯着莫秦萧与他怀里的骷髅。不言不语,凝重无声。
“小白,会了吗?”
“会了吧……”
“没事,我带你,来吗?”
“嗯!”
随手丢掉了那让人趋之若鹜的骷髅,秦萧单膝缓缓跪了下来,又掏出先前那一对金色脚链,在小白的允许下替她穿戴好。
保持着,伸出手,邀她共舞。
小白有些羞涩,但没有拒绝,将手递给了他。
光线,似乎有光线聚集在两人身上。没有先前的癫狂,没有先前的狂乱,没有先前的一切,有的,只是两朵静静绽放的莲花。
“对不起啊小白,手上有点脏,把你的手都弄脏了。”
“没关系。秦萧,你觉得咱……我怎么样?”
“……对不起,我不知道。但……你是我觉得很重要的人。”
“嗯……”
一舞毕,本是应该各自绽放的两人,突然相拥在了一起。小白拉着秦萧的手,埋进了他的怀里。
秦萧看不见小白的脸,但他能感到,她的脸很烫。
小白看不见秦萧的脸,但她能听到,他的心很乱。
“对不起。”
“没关系。”
“我们是朋友,一辈子的朋友,对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