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我闺女还要生气到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应龙一脸幽怨地坐在岸边,目光透过层层江水看到了在江底洞府中忙碌的小白,忍不住抱怨道:“莫秦萧这小王八蛋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连我这个爹都不认了。”
“爹?野爹!”距离不远的茅庐中,芥弥款款走出,听着应龙的自说自话忍不住呛声道:“我们就是信了你的邪才答应你这狗屁计划。这下好了,你害得秦萧重伤不说,和小白的关系也搞僵了,她没打你已经很好了!”
“就是就是。”紫鸿后脚扛着一根鱼竿也跟了出来,附和道:“而且你欺负秦萧这件事我们还没找你算账呢!别以为你是至高我就怕你,等我有一天也到了至高,我非打得你满地找牙不可!”
应龙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他自然没心情和紫鸿这个“小屁孩”较真,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淮江,时不时地长吁短叹。
紫鸿和芥弥在一旁数落他的同时,手里的活也没闲着,一个要准备今天的午食,一个在整理今日得来的情报。
至于常思,虽然在太平无祟的帮助下突破了伪至高,但根基尚未稳定时就强行逼退了同是伪至高的太诛,那一剑直接伤到了常思的根基。如今她不得不闭关来养伤,所以很多事情只能交给芥弥和紫鸿去做。
话虽如此,到了她这个境界,闭关很多时候就是走一个形式。她照样可以自由行动,只是不能擅自出手了而已,所以多数时候,她都在茅庐中打坐积蓄力量,以便能在关键时候帮上秦萧。
常思养伤了,桃源和桃夭夭坐镇小宅,面对如今动荡纷起的鸿蒙光靠芥弥和紫鸿两个人有些力不从心,所以桃源前不久把求不得和太平无祟给送过来了。
得知求不得是小白的傀儡,爱屋及乌的应龙为了避免她再次被玄冥女帝控制,直接以至高之威给她施加了祝福与禁制,让她除了小白外无需听从任何人的指令,也不会被任何人操纵。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应龙。
有趣的是,当应龙见到太平无祟的时候,他的态度非常微妙。虽然据太平无祟自己所说她并不认识应龙,但应龙却对她的来历非常清楚。要知道在她的本体出现之前,常思等人也摸不透她的底细,但他却能如数家珍。
对此应龙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晦涩地笑了笑,然后故作神秘地卖了一个关子。
“事关远古近古之秘,不可说,不能说。”
芥弥的声音从成堆的报纸和玉符中响起:“求不得,你把九州外四域的消息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无祟你筛选一下这些情报,按照轻重缓急依次排序。”
“好。”两人应和一声,相继忙去了。
芥弥又向着紫鸿挥了挥手,紫鸿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到了她的怀里。芥弥摸着她的脑袋,宠溺道:
“紫鸿,这次帮了我们的人不少,你帮姐姐走一趟,给他们送点谢礼吧。”一边说着,芥弥从怀中掏出几个被封印的光球,以此介绍道:
“这个是菩提子,给老和尚的。这是圣人真迹《子衿》书,给那个嘴臭书生。这个是太乙玄真气,懒鬼道士的。虽然他们告知的秦萧的位置我们没用到,但这份恩情要记得,紫鸿,麻烦你送一趟了。”
“好。”紫鸿点了点头,指着另外几个光球问道:“姐,这几个是给谁的?”
“武道。武圣殉道,武者保护秦萧的恩情我们也不能忘,这四个桃子给武宗和武尊送去,其他的……”芥弥一顿,脸上浮现出些许哀伤,幽幽道:“武圣好像有一个弟子,如果可以,这份武痴的拳法就给他吧。”
“好。”
紫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天际。这次冲动北上,她们欠下的人情不少,除去九天宫的外,其他的能还就尽量先还了吧,这份恩情,她们会记一辈子了。
一提到九天宫,芥弥不禁又捂住了脑袋。当初口口声声说要避免和九天宫接触,结果到头来还是被他们找到了,这次澹台且歌的出现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或许她们的处心积虑,在他那里一直都一览无余?
这样想着,芥弥苦笑一声,不禁开始为未来担忧。碰巧这时,应龙凑过脑袋来问道:“那什么,我也帮了那个臭小子不少,你给我谢礼吗?不说别的,最后把那个臭小子从虚空里捞出来的可是我哦。”
“呵呵,大鼻窦要不要啊?”
“切,小气鬼。”
说话间,她已完成了数封情报的批注:
三太重整穷荒。
四方五魔不服其化,联手作乱。太诛独出,一剑皆卒。
太懿服化穷荒各部,点化七魔,入关破仙,拥趸数万。
太明施压森罗北境,孔雀斥责,大鹏无举,武人备战。
芥弥批:三太复活一事已成定局,两大伪境两大顶尖仙人战力的威胁足以让鸿蒙忌惮,但目前还有挽救的余地。一个拥有强大战力的穷荒并不可怕,一个团结的穷荒才可怕。
森罗各地异动。
虎狮狼熊四族联合,四祖弃战,大军奇隐,不见其踪。
鳄鳞蛇龟齐聚海境,会晤南龙,得启应龙,共商联合。
孔雀大鹏求援海内,西境增援,古兽现世,听召先祖。
芥弥批:应龙的出现压制住了森罗内部不安分的因素,但这只是暂时的。森罗的弊病在于内部的歧视严重,上下阶级固话,种群之间地位悬殊,竞争关系严峻。应龙此次归来应该会着手解决此事。
高天沉寂未音。
芥弥批:高天故步自封,玄空子从太诛手上全身而退这件事应该给了他们不小的打击。古族最大的依仗是那仅存的一位伪至高,若杀伐最强的太诛都不能留下玄空子,那古族便无法对太一门形成有效威胁。暂可减少关注。
四海偃旗息鼓。
南海龙王战平珠络,两尊劝战,鬼母现身,斡旋双方。
北海龙王南岸巡防,太懿陈兵,鲲鹏无踪,有尊独守。
东海龙王议和九州,纳霜震海,两宗默许,会谈诸宗。
芥弥批:西海龙王携全族抵御黑渊海的扩张,也是唯一一个在事后上书全力支持处死有尊灏的。其余三位龙王的态度因为应龙的归来而各有千秋,西海颓势已显,北海压力陡增,东海需要调理生息,此事可暂且搁置。
九州内隙初显。
“九州……”
看着九州的情报,芥弥指尖一颤,在纸上留下一点红痕。看着玉符和报纸中一排排情报,芥弥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下笔。纠结了好一会儿,她从中抽出了一份《鸿蒙周报》,在九州版中划下了一句话:
试问当今九州,究竟是杨氏之九州,还是人族之九州?
“这话有什么问题吗?”不知什么时候从旁边探出头的应龙看着这段话,眯起双眼嘀咕道:“这话不是说得很有道理嘛,一域之境怎么可能听一家之言,森罗那么大都要分设四域相互掣肘,高天那么点儿都有数百个古族混战。”
芥弥幽幽叹了一口气道:“这话说得是没问题,但问题关键在于这话是谁说的。”
“谁?”
“九天宫。”
应龙一惊,细细品味着这句话,将信将疑道:“九天宫想要扶持一个新的朝廷?还是说九天宫想直接推翻乾杨?”
芥弥摇了摇头,苦笑道:“都不是。九天宫从来不支持这种世袭罔替的皇权更迭,他们想要的是更加宏伟的目标。但这条路很难走,难走到哪怕是九天宫都无法实现,你眼下看到的只是对于现状的妥协而已。”
“呦,这话听着熟悉。他教的吧?”应龙回忆起了些许往事,笑道:“当初他和我喝酒的时候扯过,说什么他看惯了人族受苦了,但要实现那个目标,现在还没有这个条件,所以眼下只能先妥协。”
说完应龙似是想起了什么,手做拳状击掌心,道:“我想起来,九天宫那么特别好像就在他的谋划里。这叫试点,是吗?”
“你还知道这个词,看来你还没有老糊涂嘛。”
“小丫头就知道贫嘴。”应龙浅笑一声,旋即嘴唇紧抿,沉吟良久才问道:“我倒是很想知道,他,九天宫,还有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
芥弥坦然一笑,檀口微张,字音初现,却又变做一记无奈的摇头,将着九天宫埋藏最深的秘密藏在了咽喉。正此时,突然听得一声爆声自淮江方向传来。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水柱冲天,水雾弥漫,飞溅的江水如细雨般滋润了周遭。在令人胆寒的喧闹声中,一个庞大壮硕的身影自水雾中缓缓现身。未见其影,先闻其声。
“此江是我开,此船是我栽,想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老大,船好像不能栽。”
“闭嘴!”
水雾消散,波涛平息,之间一个约有两丈高的鱼头人身的怪物站在淮江中央,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持一把三丈三头叉,在一群鱼妖的簇拥下气势汹汹地对着岸边叫嚣道:
“那什么打劫!留钱买命,否则全都屠屠了。”
“屠屠了!屠屠!”一个刚刚能说话的小妖在一旁附和着。
“……”
时近午后,渔夫本就少了很多,加之这些时日都听说了水妖为祸的传闻,在江上打渔的人少了不少。现如今还在江边的,只有芥弥和应龙他们几个。
尴尬的沉默在两岸边弥漫。鱼妖定睛一看,对岸的几个人身上没有一丝灵力波动,长得也千奇百怪的,想来一定是被自己的气势吓到了,于是大手一挥,叉指应龙道:“那老头,交钱,饶你不死。”
“被指名的应龙四下看看,想找找那鱼妖口中感到老头是谁。
鱼妖不耐烦地喊道:“看什么呢,就你。穿得花里胡哨的老头,给钱,不然屠屠了。”
“老头?我?”被指名道姓的应龙诧异地指了指自己,脸色涨得跟猪肝似的,都快被气笑了。不就留了点胡子嘛,他到底哪里和老头扯上关系了?
一旁的芥弥掩嘴笑出了声,一旁的太平无祟更是肆无忌惮,甩着短小的四肢在地上满地打滚。求不得看了看江中,又看了看笑得人仰马翻的众人,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纵使是这脑子看起来有点不好使的鱼妖,此刻也感受出了对岸几人的轻蔑。他当即恼火地甩动一尾江波,威胁道:“那雌性丑八怪还有那狗,你们笑什么呢!”
“丑八怪?”芥弥握断了手中价值不菲的苍云楠木笔,杀气腾腾地看向江心。
“狗?”太平无祟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还没人小腿高的她一脸阴沉地站了起来,不善地看向那个鱼头。
“哈哈哈哈!”
这下,笑的前仰后翻的变成应龙了。
那片尚未落下的江波,就这么突兀地凝滞在了半空,宛如天然的琉璃制品,映衬着彩色的阳光,波光粼粼,流光溢彩。
出于本能的危机感,让鱼妖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看着眼前这分明没有一丝威胁的女人和狗,他的并不存在的咽喉上下滚动了一番,“撤退”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喊出来,一个小小的黑影已经瞬移到他的面前了。
……
“你说,砸吧砸吧,这剁椒鱼头砸吧砸吧,谁合计的呢?砸吧砸吧,做饭这方面还得看你们人族,这手艺没得说。”应龙在那半人大的剁椒鱼头前狼吞虎咽的,往往嘴里的还没咽下去,满满一口又塞进去了。
“吃饭别说话,别砸吧嘴。”
和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比起来,芥弥就要优雅多了。她一边翻着白眼鄙夷着应龙那粗犷的样子,一边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切下一小块鱼肉细嚼慢咽。一旁的太平无祟求不得则蹲在一起烤着鱼肉,吃得同样不亦乐乎。
江波摇摇,一抹猩红逐渐在江水的奔腾中淡去,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吃饱喝足后,应龙一如往常般坐到岸边,开始对着江心长吁短叹。但他还没有坐稳,波涛不止的江心中荡出一层层涟漪。
应龙惊奇地起身,看着那个从江中缓缓起身的姑娘,忍不住呼喊道:
“闺女,你……”
话还没说完,小白正眼都不看一眼,直接略他而过,径直走向案牍前的芥弥。瞥了一眼一旁还未打扫干净的鱼头,小白脸色微变,咽下口水后,她强装出一副冷淡的样子,语不起波澜,声不见起伏。
“秦萧醒了,他找你们。”
“什么!”芥弥骤然起身,檀口微张,下意识地握住了小白的肩膀,“真的吗?秦萧醒了?真的吗?”
小白冷漠地点了点头,也不多说,轻轻挣脱了芥弥,然后直接扭头扎进淮江中,再度消失在众人眼中。
来去不过几息,应龙非但没能和她搭上话,还因为又被她无视而只能在原地独自心碎,看起来跟老了几百岁一样,全无一丝绝顶强者的风范。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芥弥脸上洋溢着春风般的笑容,兴高采烈地冲进那间简陋的茅草屋,心急如焚地去唤醒正在闭关的常思,然后又匆忙地把家里焦急等待的桃源叫了过来。不仅如此,就连已经走了一半路程的紫鸿,也被急急忙忙地呼喊回来。
秋风高爽,人心更喜。
一大群人喜气洋洋地来到了小白的洞府前,叩响了门扉。与上一次的尴尬和剑拔弩张相比,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