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秦萧,天下英雄豪杰辈出,多的是一肩扛起天下事的顶梁。你本可以逍遥快活一辈子,何必参那必死的因果?任性行事,自恃良善,当是愚不可及。”
是谁在说话?任性?良善?说的难道是我?
“龙屠?武戮?哈哈哈哈!老娘能和你这样的史无前例的英杰一战,真是痛快!回去和老伴儿滚床单也能叫得销魂些。哈哈哈哈!”
怎么声音又变了?这是哪家的老太太?
“后生放心,怎么说也是守护九州的一员,我的驭兽符和驱妖鞭只会杀魔子和妖兽,不杀你,毕竟我可不能坏了北地三城的名声。”
北地?我怎么又和北地三城牵扯上了?难不成北地有乱?
一片白茫茫中,莫秦萧只能看见三个身影高悬于面前,一人持钺,一人百相,一人御兽,而自己手无寸铁,身无寸缕。
强光笼罩之下,莫秦萧看不清那三人的长相,甚至他连眼睛都睁不开。纷乱扰人的声音不断在耳边萦绕迂回,勾起了一缕烦躁的火焰。咬牙切齿的莫秦萧撑起伤痕累累的身体,愤怒的蓄在喉头,只等一个契机便能迸发烧尽一切。
“絮絮叨叨的……吵死了!你们到底是谁!”
啪嗒!
清脆得如同春天第一声惊雷,一个昂贵的六彩玛瑙螭柄壶此刻脱离了原本的位置,牢牢镶嵌在了面前的飞龙游凤双面锦屏上,流出细细青流。
莫秦萧有些茫然地看着周遭的环境,“这是梦?怎么又是怪梦?这也太真实了。”
或许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莫秦萧扭头看向床边。如果刚才真的是梦,那现在应该是回到现实了。如果是现实,那只要扭过头,一定能看见那样东西。
果不其然,当看向镜子中面目愠色的自己时,莫秦萧心中悬着的那颗石头总算落在地上。此时天色尚早,群鸟方才跳上树梢,尚未开嗓吟唱。
莫秦萧起身推开窗户,看向远方紫气氤氲的天空,心中不免思绪万千。
今天就要出发了啊……按照月阁主所说,我们应该是直接前往南炎城,她的道侣应该已经帮我们打点好住所了。
不过月阁主怎么突然提出要跟我们一起去了?花姐姐应该只是拜托她接应我们才对,难不成花姐姐还有别的安排?
唉!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秦绫仙。这一路真的是她安排的吗?她到底图个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去找老爹呢?就算找不到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她是敌是友?是疯狂还是清醒的?头疼啊。如果之前推断的都是真的,秦绫仙会愿意见我吗?这场收徒大典的时机未免也太凑巧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问题,老爹他到底是谁?莫凡?逍遥?疑似至高?这一切未免也太过于魔幻了。话本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吧?
“头疼啊!头疼啊……话说主正常人是不是早就应该有所察觉了?毕竟常思姐她们怎么看都不在正常修行者的范畴。我还天真的以为修仙界人人有器灵呢。唉!还是我太孤陋寡闻喽!”
一想到前途莫测,谜团齐聚,莫秦萧就感到一阵头疼。更不提那些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敌人。
“龙王残党、皇朝密探、云游客、武道武夫,说不定还有教团余孽……”莫秦萧掰着手指数着一路来自己得罪过的势力和对手,苦笑道:“这么一看我还真是罪大恶极啊!呵呵……”
再想到种种事件之后,自己的身份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一个偏僻城市的穷小子一举成为了九州家喻户晓的人物,莫秦萧又有些唏嘘,甚至有些自嘲。
“呵呵,没想到我从一个孤儿穷小子,一下子变成顶级……咦?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了,仙二代。呵,还真是讽刺啊……”
咚咚——
莫秦萧还在伤悲怀秋的时候,身后响起了沉重的敲门声。小白的声音里隐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在另一边问道:“小哥,你起了吗?”
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秦萧转身就要去开门,突然停下了脚步,略微整理了一下衣冠后,开门迎接了小白一如既往的灿烂笑容。
“这么早就起床了?不多睡一会儿?”
小白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嘻嘻,这不今天就要出发了嘛。有点睡不着,冥想也静不下来。小哥,你呢?”
“一样的。”
小白再度嘻嘻一笑,二话没说拉着莫秦萧就往外跑。
“那还等什么,快走快走。晨练结束咱们去找紫鸿,整理好行李就能和月姐姐一起出发啦!”
“慢点,别急。我连风残雪都还没拿呢。”
“哼,晨练还用真剑?小哥你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咱生气啦!”
“唉。好好好,我用木剑行了吧。”
“嘻嘻,这还差不多。”
东光西照,浮云渐白。
流云之上,风骤气寒,鲜有生灵能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之中生存。但此刻,三条蛟龙正拉着一座庞大的行宫,从青州上空疾驰而过。
龙族桀骜,不肯屈居于外族之下,所以鲜有能驾驭真龙的存在。寻常修士能驱使的也多是血脉斑驳的杂龙或者受赐化龙的妖兽。这其中地位身份最高的,当属那些尚有一丝真龙血的龙族旁支——蛟龙便是其中之一。
而能一口气把三只蛟龙当做坐骑的,还如此大张旗鼓招摇过市的,整个九州找不出第二家来。
大乾皇室。
行宫之内,杨家老四、三皇子杨承安一脸阴鸷地坐在中央,狰鬼郎、扫花匠、天师跪拜在前。而在他身侧还有一个明明有椅子却懒得坐,非要趴在地上逗猫玩的杨羽璇。
合体境的豹纹天师暂且不说,这个山羊胡的老者缩在最后,有些敬畏又有些恐惧地看向了前方那两个皇家直属的密探。仅是粗略扫过,便能看出那狰鬼郎和扫花匠身上的特殊。
先是那狰鬼郎,斗笠之下的狰兽面具只遮住了一半的脸,露出一个布满刀疤的下巴,大致能看出是一个中年男人。眼下穿了一身鱼皮衣,瘦削的身体藏在薄薄的一层衣物下,竟有一丝弱不禁风的感觉。
以至于很容易让人忽略,他背后腰间那造型诡异的武器——一个长不足两尺,宽不足六寸的黑色匣子,链接一根布满犹如血丝般纹路的黑铁棒子。似锤非锤,实在让人难以琢磨。
与之相比另一位扫花匠就显得显眼多了。
显眼到哪怕在人潮中也能一眼认出她那宛如琉璃一般的皮肤。身无寸缕的她,露出了通透的皮肤,五脏六腑、奇经八脉清晰可见,可偏偏见不到那坚实的骨骼,亦不见那鲜红的血液,如同一件琉璃制品一般。
眼下这两位便是狰鬼郎的溪岳圣君以及扫花匠之无私藏道君。
一渡劫,一合体,再算上那同为合体境的豹纹天师,此番阵容足以平推九州内大半宗门势力。能有如此护卫,不难看出杨詹睿对杨承安此行的担忧。
放九州来看这三个护卫确实强大,可在九天宫的地盘里,在两大伪境、数位仙人的包围下,这样的实力又有些不够看了。莫说是十二星次,就算是二十八星宿里也有数位合体、渡劫境。区区一个渡劫两个合体,实在是掀不起什么风浪。
所以在杨承安看来,父皇的担忧纯粹是杞人忧天。如果九天宫真的会在收徒大典时针对暗算他,那反倒是九天宫愚蠢冲动了,这就对不起六宗的名声了。
杀他一个小小的连储君都不是的皇子,对朝廷不会有任何影响,九天宫却会落人口舌,两者之间彻底撕破脸皮。本来因为之前东海的事,双方关系就陷入僵局,发生这种事后又免不了一场冲突,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只要杨承安还在九天宫的势力范围内,他们就一定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否则九天宫多年经营的形象就会一朝崩塌。在这个世界上,多的是在乎名声这种虚浮外物的人和势力,想来九天宫也不例外。
想明白了这点,杨承安自然无所畏惧。
“可惜,二哥这个太子哪都好,就是太老实。要我是太子的话,这次必定亲自前往,自恃身份九天宫必定不敢动我,还可以借此缓和关系,一举多得。可惜!谁让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屁大点权利没有的皇子。”
“嘿嘿……九天宫……”
“我倒要看看外人趋之若鹜,连皇家都能不放在眼里的九天宫,到底有多让人向往。嘿嘿……”
听着杨承安阴鸷的笑声,豹纹天师只感到一阵胆寒,而无私藏和溪岳却无动于衷。笑声吓到了一旁懒散舔毛的狸奴,炸着毛跑开了。杨羽璇不满地瞥了她的四哥一眼,揪住了他的耳朵就是一顿好骂。
“笑得跟个坏人似的,把胖梨花都给我吓走了!好玩啊!”
“错了六妹,错了错了。”杨承安立马破功,摆出一副谄媚的神情,一边赔笑一边挥手唤起一阵风旋,将那跑远的狸奴招来。
杨羽璇轻哼一声,抱着狸奴在一旁笑道:“四哥,话说你要不要化名伪装一下?你这副形象也太瘆人了,还动不动就冷笑的,容易吓到小孩子。”
“都依你,你要我改什么名?我就改什么。”
“上次三哥带我出去的时候化名叫柳三柳六,要不这次换个姓。姓赵怎么样?你叫赵四,我呢就叫赵……赵……”
无私藏笑着提议道:“公主殿下,赵青璇如何?”
“好!”杨羽璇两眼放光,拿定了主意,“就这么说定了。四哥你就叫赵四,我叫赵青璇。”
“赵四……”杨承安嘴角抽搐,但看着自己妹妹殷切的眼神,还是咬着牙应了下来:“行!赵四就赵四。到时候做点伪装,也方便我行事。”
“嘻嘻!四哥最好了!”
杨承安毫不客气地追问道:“四哥对你好吧?那你父皇母后给你的护卫能不能……”
“好说,只要四哥帮我找到救我的那个白秋练姐姐,我就让两位姥姥给你撑个场面。”
“成交!”
手中又多了两张底牌的杨承安再次阴阴地笑了起来。杨羽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抱着狸奴回了后寝,两道黑影紧跟其后。
咚咚——
唯有笑声回荡的行宫内响起了两声突兀的敲门声,杨承安和他的三个护法突然脸色大变,严阵以待地看向行宫大门。
此刻正是万丈高空,怎么会可能敲门声?
咚咚——咚咚——
敲门声没有停的意思。杨承安给豹纹天师使了一个眼神,他会意立刻上前问门,溪岳和无私藏也随之隐匿于暗处。
“来者何人?岂不知行宫尊主?”
“李之玉,搭个顺风车。给个面子?”
众人的目光看向杨承安。阴沉的脸上一瞬间闪过数个神情,最后固定在了一张灿烂微笑上。
“诗酒仙大驾光临,晚辈蓬荜生辉。岂能不答应?侯天师,开门迎客。”
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寒风被阻挡在门槛之外,李之玉白衣飘飘,长发随风,腰间插剑,单手执壶,正如谪仙降世,风采绝代。
一槛之隔,两种心思。
一人面如寻常,一人肆意潇洒。
却不知这平静下,藏着多少暗潮奔涌。
……
视线向西,落在那荆州最高的一山——掌剑山。
掌剑山一峰四山,犹如五指之势,牢牢握住了中央的藏经剑阁与剑冢。此刻主峰剑堂之中,四大山主齐聚一堂,共同看向站在中央的那个青年。
公孙正雅,戮仙山息止剑仙风流云徒孙,据传得了风流云“一息止战,一纳诛敌”的精髓,号称“快剑无敌”,分神境,执剑十方惬意。
此刻,这位同辈中实力能排进前五的剑修,正被赋予了一项重要且光荣的任务——送信,给陈惊鸿送信。
“正雅啊,”濮阳文颐一脸慈祥地笑道:“这事麻烦你了。你也知道,惊鸿这丫头性子冷,嘴巴笨,好不容易交了几个朋友,可偏偏赶上她闭关。这丫头也倔,说什么都要给那两个交代一下,所以啊……”
“山主,弟子都明白的。”公孙正雅苦笑一声,心中也是暗叹:究竟是什么样的朋友,能让陈惊鸿如此惦记?甚至不惜闭关到一半还要醒过来,就为了给他们回信。
提到陈惊鸿,公孙正雅也是极为憧憬。虽然陈惊鸿按辈分应该是他师叔,但大家年龄相仿,大多以师兄妹互称。虽说陈惊鸿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但她真正吸引人的,还是那冠绝同辈的惊人实力。
不到三十岁的分神!整个鸿蒙历史上能有几个?!
如此天资绝伦之辈,试问哪个剑修不憧憬?
濮阳文颐满意地点点头,从怀中掏出精心包装好的一封信,信封上还写着“濮阳不准偷看”六个大字,交给了公孙正雅。其他几位山主见到濮阳文颐一脸无奈的样子,也忍不住偷笑起来。
入手的瞬间,公孙正雅便心生疑惑,只因这封信实在是太重了些。再然后,闻到信封上那淡淡的花香,以及那枚造型奇特的牡丹封蜡,他心中难免多了几分荡漾,一脸郑重地将信收入囊中。
说完了私事,由风流云接过话来,交代公孙正雅几件正事:“正雅,这次参加九天宫的收徒大典,最重要的是要将一份密函交于澹台宫主。此事机密,不可外传,密函非仙人不可阅览,你安心便是。”
“弟子谨记。”
风流云颔首,伸出枯瘦的手指隔空一点,那把造型奇特的长剑十方惬意便微微浮起,剑身光华大作,公孙正雅只能听见几声铮铮剑鸣,其余一无所知。光芒黯淡,长剑重归剑鞘。公孙正雅微微拂过剑柄,感受到了它传来的阵阵喜悦。
此时,风流云再次叮嘱道:“我已在你的剑内准备了三招,足以保护你的安危。此行虽不凶险,但暗潮汹涌,另外此次四方英杰云集九天,你也可试炼一二。切记,自身安危为上,若遇凶险,释放剑技我自会知晓。”
“弟子谨记!谢师爷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