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氏一族伴陛下平内乱、兴天下,鞠躬尽瘁,陛下怎会如此待我!”
“身为臣子,为天子排忧自是本分!”我冷眼看着何相,“堂堂大励之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受着皇家赏赐的权力与荣华富贵,却敢与天家讨价还价仅!何相,你当真是疯了。”
台下的男人怒目而视,额头青筋暴起:“此番话,可是圣上之意?”
我手上把玩着茶杯,见一抹青绿跃于指间,却心生烦闷:“何相伴圣上多年,应知我今日前来,意味着什么。”
男人一阵沉默,紧闭双眼:“圣上旨意为何?”
“早些认命多好,也省得我废口舌。”我微叹口气,弃了茶杯,“相府公子酒席间私议储君之事,致君臣失和,撼动朝纲,自知罪不可恕,今夜应自尽于府中。”
“他敢!”何相怒不可即,一跃而起,“我何计平为他尽忠一辈子,他怎可要我儿性命!”
“何相慎言!”我亦不怒,只沉了声,“圣上一片苦心,何相怎可辜负?若公子惜命,那只能劳烦何相辞官,自请归乡,自此,全族上下不得入朝为官,无诏不得回京。”
男人苍老的脸上老泪纵横,花白的胡须不停颤抖,“他……竟如此狠毒……”
我手捧槐木盒出相府时,何相终是一口老血喷于堂前,我不禁叹息。
“青乐!”他在仆人搀扶下颤颤巍巍追上来,“你为何对他言听计从!你真当自己是大励公主吗?你不过也是他的一条狗!”
我面色未变,脚步不停:“何相怎还看不清?本宫是狗,也是一条有用的狗,能活。”
出了相府,便见门前等待的林仕沧。
“林将军”,我把手中的槐木盒交给他,“相府独子头颅在此,终不算辜负圣上使命。”
他并不做声,眼睛盯着我的肩膀。方才府将绞杀相府公子时,他的妻发了狂,碎了那青瓷杯便向我冲来,我侧身躲过了致命伤,那瓷片便插进了我的肩膀,此时血淋淋的。
“如林将军所见,本宫此时腌臜,实在不宜面圣,故还望将军转达复命。”
林仕沧向来并不多言语,点点头,侧身让路。
我往马车走去,我的小侍女鹦儿正站在马车旁等我,寒夜里小脸冻得通红,见我负伤,眼睛也通红,赶紧扶我上了马车入座,眼泪便掉了下来:“哪家的公主如公主您,三天两日便被指派这般腌臜活路,圣上真是狠心”。
“圣上也是你能议论的?”我嘴里指责着,却并未动气,“好鹦儿,我疼得厉害,快把那糖渍果子给我尝尝。”
“公主心怎的这般大,血还未止便只知口馋!”鹦儿一面埋怨,手上动作不停,速速拿出药盒子,“不包扎好,公主没有糖果子吃!”
鹦儿虽是侍女,却同我一起长大,与我情同姐妹,平日里总是谨小慎微,生怕为公主府惹来事端,唯独在我面前露出真性情来,为了我好,撒娇耍赖的招数无一不全。我亦只能笑笑,拿她全无办法。
正褪了外衣准备上药,车窗突然被扣响。鹦儿拉了中帘遮住我,推开一条窗缝:“林将军?”
我悄悄掀了点帘子偷瞟,见窗缝里递进来一个小白玉瓶子。
“军中特制上好的金疮药,有劳鹦儿姑娘。”话音刚落,窗缝便合上了,金紧接着窗外传来骏马疾蹄而去的声音。
鹦儿捧了那小白玉瓶退进内厢。颇为动容:“林将军是个好心的。”
“御前哪有什么好心人。”我轻笑,“方才相府的屋顶上架满了弓弩,院外守了一队兵马,若此番本宫无法劝下何相,怕是难以自处。圣上命林将军率兵相助,亦在本宫头上悬着剑。”
“怎的会!”鹦儿小声惊呼,“便是要处置何府上下,但谁敢动公主!您可是奉旨行事!”
“放心,死不了,不过是受的伤再重些。”我最熟悉鹦儿习惯,伸手往座下一摸,便拿出了糖果盒子,“今日若劝不下何相,本公主便只能作被乱臣贼子挟持的人质,为不失皇家体面,林将军奉命绞杀罪臣。”我看着满盒的糖渍果子愣神,“你说我万一真死了,牌位用什么木头料子好?”
鹦儿气鼓鼓的捡了颗果子塞我嘴里:“公主嘴里没个正形,还是闭嘴的好!”又拿起那白玉瓶子,“呸!都是坏人!什么金疮药,才不愿使!”说着就要扔出窗外。
我赶紧拉住她:“可别扔!这是好东西,留着以后指不定救命呢!”
“您就不怕他下毒?”
“不怕,”我把那瓶子好生收起来,“越是御前的人,越知道本宫是个什么处境,越没有必要害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