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事出突然,中年男人受了颇大的惊吓。
站在荒草外,持着刀,冲着张文书等人,表情恐惧。
却见张文书几人,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既不说话,也无动作。他一时判断不清楚善恶,不知是该继续往路上走,还是钻回荒草丛里。
持刀站立,进退两难。
“怎么了,怎么了?”
荒草里传出惊慌的询问,大概是被他的叫声吓到了。
中年男人尚未说话,已有个身影钻出。
是个妇人,大概是就是方才喊的媳妇。
女人戴着遮阳帽,背着行囊,匆匆钻出。与她丈夫的情况相似,忽然见着几人,也是吓了一跳,跟着叫了一声,举着长棍,有点手足无措。
这让后面的人更惊慌了。
“什么情况呀?”
“妈妈,怎么了?”
“咋啦,咋啦?”
“……”
紧接着呼啦啦又钻出几人。
先是一二十余岁的年轻姑娘,接着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最后则来了位三十多的男人。
双方人马,就这么突兀地碰到了。
各踞着马路和荒草地,无声地对峙。
现场寂静,一时陷入僵持。
张文书几人相视,倒是放松了下来,脸上露出笑意,手也离开了武器。看几人的长相,大概是同一个家庭的,或者,至少沾亲带故的。
这种以血缘为纽带的幸存者团队,倒也并不少见。
因为成员之间相互信任,与别的团队相比,倒是些天然的优势。不过,它们的人数一般情况下,都比较少。因为别的人如果想加入,还是相对困难的,也不容易融入进去。
张文书点燃一根烟,轻轻吸了一口。
这是在超市中新拿的,旧的连同打火机,一并送与了卢老大。
他准备挥手,继续前进。
只要不是人数众多的劫匪,就没什么好担心的。这几人看着不像强人,毕竟,大家出来劫掠物资,也算刀头舔血的行为,风险很高,不大可能带着孩子。
即便他们真的有歹意。
那也没什么,双方实力悬殊,谁抢谁还不好说呢。
“你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倒是那妇人,忍不住开了口。
男人感觉这问题问的太傻,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女人也察觉了,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面对自己的老公,她是不愿承认错误的,用眼瞪了回去。
张文书沉吟,这问题挺难回答的。
认真起来的话,就得回顾一下自己的人生历程,数一数做了哪些好事,干了哪些坏事,然后再总体评估一下,看看自己属于哪个分类。
他皱着眉,谨慎地说道:“应该是……好人吧。”
又转头,询问几位同伴:“对吧?”
陆沉沉:“好人。”
小丁:“队长肯定是……我们也是。”
小胖墩:“对的,对的。”
陆永强:“反正我肯定是好人……”
备用粮:“咩……咩……”
张文书听着羊叫,摆手道:“都不是同一个物种,你就不用参加了。”
对面那个年轻姑娘,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小女孩子最没抵抗力,咯咯直乐。
凝重的氛围,顿时消散。
张文书自鼻孔中,呼出烟气,侧身让出了路,看着众人:“上来说话吧,别担心……就凭我们这几个人的身手,真有什么坏心思,你们现在跑,已经来不及了。”
其实双方人数上,并无多大差别。
不过,张文书这边,人高羊大的,极具视觉冲击力。
尤其陆沉沉和小丁,胸膛高耸,细腰,大长腿,胳膊粗壮,肌肉贲起。各背着长刀,给人的感觉,就像两头猎豹,充满美感和爆发力。
更关键的是,张文书说话的语气,如此平淡又理所当然。
让人生不出怀疑的心思。
几人对视,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走了过来。
张文书叼着烟,拍了拍车子,笑道:“没别的意思,瞧瞧,论物资呢,你们加起来,怕也没这一半。就别乱想了,送给我,我还嫌累赘呢。”
这话说的讨人厌,但也确实能让人放下心。
中年男人看了看自己这方的行李,不禁苦笑,破破烂烂的,确实没什么好抢的。
那年轻姑娘倒有些不服气,嘟着嘴。
这也太看不起人了……抢掠幸存者,又不仅仅是物资。
漂亮女人,也是重点抢掠对象。
自己这方,至少……自己是个漂亮的年轻女人呀,他们看不见么?
仔细看去,对面除了有个吃香肠的小伙,望了自己两眼。其他人,好像真没把注意力放自己这边,就连那大山羊,也只歪头,瞧了瞧边上的小女孩。
他娘的……这是什么和尚团队,一群憨货。
张文书报了自己的姓名,与中年人男人握了握手。
知道对方没什么敌意,中年男人这边也渐渐放松下来。
大家简单交谈,张文书由此得知,他叫余振国,妇人姚兰,是她妻子;年轻姑娘是他妹妹,名为余琪琪;小女孩是他闺女,叫余鱼儿;年轻男人是他小舅子,姚竹。
此行是与别的幸存者团队一同迁移的。
途中遭遇丧尸,被冲散了。
他们一路奔逃,踏入荒野,循着别人留下的标记,正想办法追赶上去汇合呢。
张文书给余振国和姚竹各散了根烟,边抽边聊。
大抵都是些平日生存的日常情况,也谈不出什么高深东西。这种行为,更多的,其实是一种情感上的相互交流,相互抚慰。
张文书小时候,长辈常讲“老乡见老乡,量眼泪汪汪”。
也不算夸张。
他父亲年轻时,去上海打工,全身的钱财,也只够坐单趟的火车。所以,从一只脚走下火车开始,焦虑彷徨,就会席卷而来。因为接下来的食宿,全无着落,实在没办法,他至少也得寻个遮风挡雨的桥下角落,暂时栖身。
而在他问路时,恰巧遇到老家来这边讨活的摊贩老板。
老板听他一口家乡话,赶忙请他又吃又喝的。
得知了他的情况后,二话不说,领他回自家居住。这一住就是半个月,老板供吃供住,还托人给他找了份工作。
这种事,灾变前的年轻人听了,真有种天方夜谭的感觉。
而这恰恰是他父亲的亲身经历。
如今在这末世,张文书算是深有体会。是不是老乡已经无所谓了,又或者,只要是个活人,就算老乡了。
如今,在丧尸遍地的废墟上,遇见活人,多不容易呀。
只要确认没什么恶意,大家都想着挨近了聊几句。
谈谈生活日常,诉诉苦,回忆回忆往事。
所以,几个男人,很快就谈到了一起。都是些稀松平常的事,却说的又哭又笑的,站在路边半天,也不嫌累。
“行了,你们还要赶路,我就不多挽留了。”
最后,他看了看天色,又与两人握了握手,说道:“如果……还有机会再见,邀请你们去我那边住些日子,好好招待一下。”
却听“咕咕”声响,谁的肚子饿了。
大家循声望去,小女孩怯生生地躲到了妈妈身后。
眼睛却看着独轮车。
张文书哈哈大笑,走到独轮车旁,拿了个袋子,装了许多食物。然后拎着过来,交到了余振国手中。
余振国提着沉甸甸的东西,有些迟疑:“这……”
有些太过贵重,他心下忐忑。
“别推脱,保命用的”,张文书拍了拍他的手,郑重地说道:“世事艰难,客套话别说,这点东西不多,但关键时刻,或许有大用。不为别的,就当为孩子考虑了。”
余振国闻言,接连点头,“哎”“哎”两声,语中发颤。
面色动容,眼泪差点落了下来。
一旁的陆沉沉,则看着小女孩,久久挪不开眼睛。
他想起了一个人。
太久不曾动情,此刻却也红了眼眶。
他也走到独轮车旁,翻找着东西。最后挑捡出了一袋面包,看了又看,走至张文书身边,颤声说道:“老张……”
然后指了指那小女孩,对着张文书,颤声说道:“替我……给她,叮嘱她……饿了就吃掉,不要省。以后都会有的,一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张文书察觉到他的异状。
见他眼眶发红,嘴唇发颤。
似乎很想接触那女孩,但又不敢。
他从未见过陆沉沉害怕,这货就像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除了有点惧水,似乎根本就不知害怕是什么意思。
这似乎是第一次。
不过他没说什么,这货虽是个傻子,但张文书自始至终,都毫无保留地信任他。接过面包,走到小女孩身前,蹲下身子,递到她手中。
并且按陆沉沉的话语,珍而重之地说给她听。
小女孩嗅着他身上的烟味,不禁皱了皱鼻子。
张文书笑了笑,摸摸她的小脑袋,目光中满是怜爱。
末世里的小家伙,活着真不容易。
小女孩看了看手中的面包,又看了看他,娇怯地笑了。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藏着无数小星星,可爱极了。
最后,双方挥手告别,各奔东西。
陆沉沉没有解释,张文书也不曾问。
一路不紧不慢,顺利回到营地。
赵世清迎了过来,第一句话却是:“有人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