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上讲,我很难认同”,她捏着枫叶,瞧着上面的纹路,轻声说道:“但在感受上,又跟你说的很像,这件事,到底该怎么理解呢?”
赵世清替她添了些茶,说道:“总有些人,对这个世界,对大家,是重要的。说句不那么谦虚的话,我勉强算个有点小聪明的人,在这点上,怕是要强过你文书哥。
但我知道,我改变不了什么。哪天死了,也就死了,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真的无足轻重。但他死了,对我们所有人而言,就会失去一个机会……一个让世道变好的机会。”
孙珂抬头,说道:“你这么相信他?”
赵世清摇头,说道:“我相信我自己。”
他说的很平淡,没有强调什么,但那股理所当然的自信,有种莫名的感染力。
消瘦的身影,坐在灯光下,给人一种文弱又强大的奇怪感觉。
“文书哥……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孙珂默然片刻,摇摇头,不再继续想,反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赵世清笑着反问:“你感觉呢?”
“我不知道”,孙珂摇头,又问:“苏樱说的是真的么?”
“什么?”
孙珂见他面色茫然,才想起来,大家议论的时候,这两人并没有参与。
于是,她讲“党和人民的考验”这事,简单地叙述了一下。
赵世清听完,哈哈乐了起来。
他说道:“不用怀疑,这事百分百是真的。”
孙珂笑着摇摇头,说道:“那文书哥单身,也是活该……”
“是活该”,赵世清点头,看了看她,稍稍认真了些说道:“但他说的是真心话……”
“什么?”
孙珂愣了一下,没明白。
赵世清说道:“他真的这样想的,我们感觉无所谓,但他感觉是件严肃的事。我们不相信的事,他还在继续相信着……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孙珂表情奇怪,想笑又没笑,说道:“明白倒是能明白,就是……就是稍微奇……怪了些。”
赵世清抿了口茶,望着院外的夜色,深沉如墨,声音微微有些冷,说道:“但事实情况,就是如此。一个女人,考验他什么呢?又能考验出什么呢?她配么?她们配么?那些鄙夷他,嘲笑他的人,在我看来,就是一群傻逼而已。”
孙珂不免惊愕,有些愣愣地看着他。
大家见了赵世清,一直都喊赵先生。这称呼里,有种尊敬的意思在。
赵世清的形象,也一直是温文尔雅的。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遇事不慌,言语温和。待人接物,让人如沐春风。
孙珂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说话。
那么直接冷冽,并且粗鲁,甚至……对女性有点不尊重。
赵世清却显得很平静,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形象,会有所变化。
他淡淡地说道:“你问他是个怎样的人,很难总结,我把过往的经历,讲给你听听吧。”
于是,故事从那次逃亡开始了。
讲到了张伦,讲到了胡灵犀,讲到了王正才,讲到了张强,讲到了王川,讲到了扬志和靳霖……当然,也讲了杜文龙,讲了万能唯,讲了共享帮。
日常琐碎和激烈搏杀,血与泪,欢与笑,随着故事在往外涌动。
画卷缓缓展开。
孙珂没有插嘴,只静静听着。
她在庇护所待的久了,渐渐已不太了解外面的情况。听着赵世清的叙述,才知在这如牢笼一般的庇护所外,尚还有那么广阔的世界,那么多性格各异的人,那么跌宕起伏的故事。
最重要的,她不必再去询问,张文书是个怎样的人。有了这些真实的故事,她自己完全可以判断出,那是个怎样的人。
故事截止到他们离开库房营地。
薛甜甜披散着头发,打着哈欠,出来寻赵世清。
顺便听了点故事。
当然,这些事她亲身经历过,许多具体情况,她比赵世清更了解。
当然,她没有赵世清的口才,即便亲身经历过,也很难跟别人讲清楚。
孙珂听完故事,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与两人道了声晚安,回房歇息去了。
薛甜甜挠了挠头发,说道:“怎么这么有兴致,给人讲起故事来了。主角怎么又是张文书,我不配么?”
赵世清笑道:“无聊嘛,随口讲讲。”
薛甜甜轻哼一声,说道:“我还不了解你?做个事八百个心眼,还随口讲讲……我信你个鬼哦。我跟你讲哦,我是站黎黎这边的,到时候出什么状况,我可是会直接动手的,你可别怪我直接揍她。”
赵世清皱眉,好笑道:“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哪跟哪呀。”
薛甜甜呵呵冷笑,说道:“少装蒜,你讲个故事,这妹子听的眼睛都快泛桃花了,不会是张文书让你讲的吧?”
赵世清无奈,说道:“你哪只眼睛,看见人家泛桃花了?你呀,是太小瞧人家了,就算泛桃花,也不是为了这点儿女情长的破事。”
薛甜甜翻了个白眼,说道:“你清高,你了不起……那你说说,不为儿女情长,为的是啥?”
赵世清叹息道:“我这是顺便给文书兄,再寻点保命符,加点保护。”
薛甜甜不信,说道:“保护?就她?”
赵世清摇头,说道:“你是对人家有偏见……她没能力保护,但滕青山和老高有呀,这故事是讲给他俩听的。”
“什么意思?”
薛甜甜习惯性地开始迷糊。
以前也常常这样,讲着讲着就听不懂了。
赵世清搂过她,往房间走去,笑着说道:“管它什么意思呢,睡觉,睡觉,困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薛甜甜再问,他就搂的更紧些,插科打诨,糊弄过去。
因为解释起来太费劲了,不如不解释。能糊弄过去,尽量糊弄过去,节省精力。
而薛甜甜就吃这套,亲亲抱抱,再哄一哄,刚刚还紧追不放的事,立马抛到九霄云外了。
那些死在她刀下,或是面对她时,感觉心惊胆颤,忍不住瑟瑟发抖的人,大约是很难想象到她这一面的。
但世间的事,就是这般奇妙。
所谓一物降一物,大抵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