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方华给堂哥方杰打了一通电话，说晚上不回去吃饭。
    被堂哥问起在哪儿时，方华支支吾吾，说是在同学老家。
    这等糊弄言辞哪能瞒得过方杰，很快便猜到个七七八八，笑着调侃问他晚上还回不回去。
    方华几人原本是打算坐一会儿就走，可孟孝武执意要将几人留下吃晚饭。
    最终还是没能走得掉。
    天还没黑，饭菜就端上了桌。
    孟家三兄弟及其各自家眷难得齐聚一堂，再加上方华等人，那叫一个热闹。
    当家的还有几个成年的后辈坐一桌，妇女和小孩儿一桌。
    孟孝武今年特地留了两头过年猪，桌上的饭菜那叫一个丰盛，几乎全是肉菜。
    有肉又怎能少的了酒。
    孟家三兄弟不嗜酒，但酒量可不算差，平时家里的酒壶可都没空过。
    如今难得齐聚，自然是要把酒言欢的。
    就连方华和林越也没能幸免。
    林越本想借口开车一事躲掉这顿酒，可孟孝武两口子还有许艳可都是见过程月开车的，哪能让他如愿。
    林越本来就会喝酒，之前跟他爹一起出去跑业务，也算是练出来了，倒也没露了怯。
    至于方华……
    孟孝武一句见老丈人哪有不喝酒的，硬生生就把方华还没出口的婉拒言语给怼了回去。
    一旁的孟孝斌听了这话也只是笑笑，没说话。
    坐在旁边的孟小丽本想帮着拒绝，可方华桌底下的手轻轻按住了她，眼神示意她不用担心。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饶是方华从来没喝过白酒，这会儿也绝不能怂了！
    喝就喝呗！
    要喝顿酒就能认下这个未来老丈人，那可太划算了。
    只要喝不死，那就是他占了便宜！
    于是乎，从未沾过白酒，也不懂喝酒规矩的方华，端着倒满酒的酒杯就学以前看过的那些电视剧，一口来了个底朝天。
    白酒的滋味确实不怎么样，又苦又辣。
    不过除了味道口感有些不适应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在座的人都被方华这牛饮般的憨厚行径给逗的哈哈大笑。
    挨着坐的孟小丽和方圆则是一脸的担忧。
    察觉到俩人的目光，方华笑了笑示意不用担心。
    孟孝武的儿子，也就是孟小丽的堂哥孟波则是乐呵的给方华讲解着喝酒的规矩。
    “喝酒可不能自顾自的闷着脑袋喝！你刚才喝那个不算！得依着顺序挨个敬才对……”
    于是乎，刚闷掉一杯白酒的方华便又端起了续上酒杯子，按照孟小丽堂哥的教导挨个敬酒。
    就方华刚才喝酒的架势，孟孝武也看出方华以前应该是没喝过白酒，当即笑着提醒道：
    “喝一口意思意思就行了，别上来就一杯一杯的干，照你这架势我们可喝不过你……”
    方华左边按顺序排过去，排在第一个的正好是孟小丽的老爸孟孝斌。
    于是性子跳脱的孟波便笑嘻嘻的起哄道：“来来来！就从你未来老丈人开始……”
    “就你小子话多……”
    孟孝斌没好气的白了这个不着调的侄子一眼，不过还是笑着端起酒杯和方华碰了碰。
    虽说只是玩笑话，可不管有意无意，方华这趟登门终归是有着闺女男朋友的身份。
    他孟孝斌虽然并不反感姓方的这小子，可也不会这么简单随便的就承认了他这个女婿。
    方华没有因为孟波的玩笑话而不识趣的顺着杆子往上爬，这点孟孝斌还算满意。
    放下酒杯，方华吃了两口孟小丽帮他夹的菜。
    先前那一杯酒，这会儿似乎也慢慢的来了酒劲儿。
    好在方华只是觉着脸颊有些发烫，脑袋有一丝丝的迟滞，醉意并不明显。
    林越也瞧出了方华的外强中干，当即提起杯子替方华打掩护。
    跟着他老爹跑业务这些年，做生意的本事可能就学了个七八分，可酒桌上的那点儿东西倒是尽得他老爹真传。
    叔叔哥哥叫的那叫一个亲切，很快便打成一片。
    瞧着游刃有余的林越，方华暗自感激之余也不免心生佩服。
    这小子在打交道这一块，当真是天生的料子。
    他要能有个林越的七八分功力，也不至于这么久了还没正经跟未来的岳父岳母说上几句话。
    既然已经开了头，方华心里也明白，后边的几杯酒肯定也是必须得喝的。
    在吃过几口菜压下了酒入喉咙的辣劲儿，方华便又依着次序开始敬酒。
    轮到孟孝武时，方华脑袋已经微微有些发晕，但还是端起了酒杯：“孟叔……”
    话还没说完，孟孝武便笑着打断道：“咱都姓孟，按你这叫法谁知道你叫谁呢？改叫二叔！”
    说罢又指了指旁边的大哥孟孝文：“这个叫大伯！”
    方华愣了愣，很快便明白了老孟的心意。
    偷偷瞥了眼旁边孟小丽她老爸，见对方面色并无不悦，这才挨着叫了一声二叔大伯。
    孟孝武笑呵呵的应着，顺手抬起酒杯跟方华碰了碰：“这酒你可得学着点儿，不然以后上家里来，没人陪你二叔喝酒那可说不过去……”
    孟孝武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不管老三如何看法，他反正是认下了方华这个侄女婿。
    孟小丽被二叔的话羞的面颊通红，却又止不住的心生窃喜。
    侧过眸子偷偷看过老爸面色并无不满，心中的喜悦不由得又多了几分。
    屋外天色渐暗，堂屋内饭桌上的气氛却越发热闹和谐。
    小孩儿那一桌这会儿已经都下桌了，孟小璐对旁边桌的吹牛打屁不感兴趣，和那几个小孩儿围坐在一边看电视。
    孟小丽的老妈和两个婶婶在收拾旁边桌子上的碗筷和剩菜。
    坐在一起的孟小丽和程月还有方圆没喝酒，这会儿也都停下了筷子，凑在一起聊天的间隙目光则是在各自挂牵的人身上流连。
    林越酒量不算太好，可跟同样酒量不算出众的几人凑在一桌，倒也还算旗鼓相当，越战越勇。
    孟孝武三兄弟酒量相差不大，非要分出个胜负的话，还是大哥孟孝文酒量稍胜一筹。
    小的这一辈儿里，孟孝斌膝下那俩都是闺女，自然是不沾酒的，打一开始，孟小璐就搁小孩儿那桌坐着。
    孟孝文的儿子孟长胜，性子酒量都随他老爹，憨厚老实话不多。
    逢人劝酒，便笑呵呵端杯碰上一个。
    别看脸红得跟关公似的，可一轮酒喝下来，还数他站得最稳当。
    相较而言，孟孝武的儿子孟波就要活泛许多。
    跟谁都能说上几句，一点儿不认生。
    跟长辈开玩笑也没个顾忌，时常惹得他老爹拿眼珠子瞪他。
    可孟波酒量跟吹牛的口气不成正比，没喝两轮说话就成了口齿不清的大舌头。
    属于是又菜又爱玩的类型。
    先前方华端着酒杯走过一圈，孟小丽的堂哥孟波本来还让拉着方华再来上一回合。
    倒是没想到旁边桌的许艳先看不下去了，替站着都已经微微摇晃的方华回绝了。
    “你小子有能耐就跟你老爹和大伯喝，拉着不会喝酒的欺负，算什么本事……”
    瞥了眼坐在跟木头似的发愣的方华，许艳不由皱了皱眉头。
    不会喝酒你趁什么强……
    不过好在即便醉意明显，方华也只是呆愣愣的坐着，没有发酒疯的迹象，这让许艳暗自松了口气。
    要说来许艳知晓方华这些年的不容易。
    所以即便她现在依旧不能接纳他闺女男朋友的身份，可毕竟为人父母，对于这样一个除了家境差些，总体上还算不错的晚辈难免会生出些出自本能的关心……
    酒过三巡，孟小丽的老爸和两个堂叔喝的都有些高了。
    但好在三兄弟酒品都还不错，即便都已醉意熏熏，也就话比平时多了些。
    两个堂哥也喝了不少。
    孟长胜稍好一些，喝了不少但人还算清醒，散席那会儿还能搀扶一下自家那醉醺醺的老爸。
    年纪稍小些的孟波，没喝两轮就开始犯迷糊了，满嘴胡话，拉着大伯三叔要拜把兄弟。
    让他妈黑着脸给拎上了楼。
    林越也跟着喝了不少，下桌时走路摇摇晃晃说话也不太利索，但终归是没干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
    天色已晚，几人婉拒了孟孝武留宿的邀请。
    无需别人帮忙，程月架着肩膀就给林越撂上了车，随后又找孟小丽二婶儿要了一个塑料袋，转头就套在林越脖子上。
    瞧程月那轻车熟路的模样，显然不是头一回照顾这个状态的林越。
    反倒是酒量最差的方华因为喝的不多，除了脑袋微微有些晕眩，走路有些飘飘然，神智还算清醒。
    在孟小丽关切的目光中，方圆搀扶着上了车。
    车子开动前，孟小丽也不忘嘱咐方圆回去后报个平安，顺带给方华泡点茶水醒醒酒。
    听着少女悉心叮嘱，脑袋有些昏沉的方华，还是竭力的冲少女露出了一个放心的笑容。
    少女同样回以温柔一笑。
    目送着车辆驶入夜色消失不见，孟小丽这才转身回到院内。
    ………
    年前各自都在忙碌，方华和孟小丽没机会再碰面。
    除夕当天一早，兄妹俩便跟着堂哥一家回了方家湾。
    直到大年初一，事先约好的几人才在县城又碰了面。
    许久未曾这样无忧无虑过的一帮人，吃喝玩乐了一整天。
    之后便是初二。
    按照程月的提议，方华兄妹俩跟着林越他们一起去了孟小丽老家玩儿。
    不同于上次。
    方华是以孟小丽男朋友的身份正式登门拜访。
    由于这个春节，孟小丽一家人还是暂住在二叔家。
    所以方华登门时事先准备的三份礼。
    毕竟是去孟小丽二叔家，只带一份礼肯定不合适。
    可要是带了孟小丽二叔的礼，却独独把孟小丽的大伯家给落下了，那就更不合适了。
    方华其实不懂这些，是大伯和大娘给他出的主意。
    方华第一次正式的登门拜访也还算顺利。
    尽管许艳仍旧对方华不怎么满意，可也架不住闺女喜欢。
    眼下能做的，便也只能是尽可能把住最后一道门坎。
    俩人处对象这事儿她拦不住，可之后的事就没这么容易了。
    她没想过恶意的制造矛盾拆散俩人，却不会任由方华轻易的将她女儿从她们家带走。
    她可以放宽自己的底线，不去介意方华没有父母作为依靠。
    但绝不会允许方华在仅有老家那几间破房子的情况下，就想着做当她女婿的美梦。
    许艳能有这番退让，其实也得归功于孟小丽二婶蒋芳的开导。
    要仔细说来，这其实也跟孟孝武有关。
    腊月二十八那天方华几人偶然登门，蒋芳便看出了自家男人似乎对小丽那个男朋友格外友善。
    起初她只当自家男人是因为姓方那小子之前跟他在一个工地干过，所以才这般态度。
    当晚两口子躺在床板上，蒋芳随口问起这事儿。
    醉意朦胧的孟孝武便在酒劲儿作用下打开了话匣子。
    迷迷糊糊的将方华在工地那年的事给唠叨了一遍。
    其中包括他那次生病身体不舒服，差点从高架上摔下来，最后是方华一把拉住了他。
    之前怕婆娘担心，孟孝武一直瞒着这事儿，没敢给家里人说。
    蒋芳得知这事时，那叫一个担心和后怕。
    一起走过了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感情的表达往往藏在平时生活的点点滴滴。
    老孟对蒋芳乃至对这个家庭的重要性自然不用多说。
    她从未想过那个其貌不扬的穷小子，竟然还是自家丈夫的救命恩人。
    蒋芳在埋怨孟孝武对她隐瞒之时，也暗自在内心琢磨着一些事情。
    有恩于她男人便是有恩于她。
    侄女的终身大事她虽做不了主，可顺水推舟的事儿倒是没太多顾虑。
    毕竟姓方那小子瞧着确实也还不差……
    虽说无父无母，有些孤苦无依。
    可换个思路想，小丽那丫头要真和姓方的小子成了事儿，那老三一家不就等于多了个儿子？
    即便那小子没做上门女婿的打算，小丽那丫头嫁过去，只需操持两人自己的生活，也不用费心思去伺候方小子的家里人，也挺好的……
    于是乎之后的两天里，经蒋芳不留痕迹的一番开导，许艳似乎终有所悟。
    从最开始的想将方华拒之门外，渐渐转变成了抬高进门的门槛……
    当然，蒋芳背后的引导，许艳的内心转变，这些方华都不得而知。
    总之，在孟小丽二叔二婶的热情招待下，在这个喜气洋溢的正月里，方华孟小丽男朋友的身份终于得到了正式的钦定和认可。
    只是这个春节，方华和孟小丽的相聚仍是短暂。
    大年初三，方华和方圆跟孟小丽林越一行人在县城的汽车站挥手作别。
    离别时分，少女故作坚强的强颜欢笑让人心疼。
    也是在那一刻，方华暗自下定决心，在不久的将来他一定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孟小丽父母的认可。
    到那时，便再也不会有令少女偷偷落泪的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