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纪的人心思会比较细腻,考虑的也会多一些。
李癞子是这种人,但除此之外,他也是个将死之人……
这四个字我不愿去接受,但也没办法不接受。
所以呢,有限的时光里,李癞子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也会让他觉得充实。
如此一来,我就甘心充当绿叶算了,这也是我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心甘情愿装傻充愣的缘故。
在李癞子的一通询问之下,许亮也说出了一些他所了解的细节。
“您的意思是,我哥要害我?”
“这,这不能吧……”
别看许亮口头有些抗拒癞子的猜测,但他的嘴,可是老老实实的说出了重要的线索。
“我哥出院不久之后我去看他来着,他恢复的还不错,我也没有过多的担心。”
“说实话,以前的我哥很是市侩,当年我接手小巴车的时候,他还收了我不少钱呢。”
“那次我去,他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我哥跟我说了很多话,包括我们小的时候,以及他这些年专注做生意,忽略了家人的感受。”
“当时我就觉得,人经历过生死之后,就会有很多更有意义的想法,当天我记得很清楚,我走的时候,他还让我嫂子给我收拾了两大包衣服呢。”
“我是个大老粗,哪里穿过什么好衣服,那些衣服一直放在家里,还有一件几万块的貂皮大衣呢!”
李癞子很是严肃的点了点头:“就这些,确定吗?”
“东西就这些,不过……”
许亮连忙说道:“我哥说他还要恢复一年半载,他多次嘱托我一定要去给我父母上坟,我觉得这的确是他愧对父母的一份心意,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得不说,李癞子的心思很缜密,再加上他堂口大仙儿的实力,让李癞子有着更全方面角度的思考方式。
“我问你,鬼车经历之前,你有没有穿上你哥送你的衣服,或者说,你是不是给你父母上坟不久之后,遇见了怪事儿?”
听到李癞子这么问,许亮慌忙起身道:“您还别说,我给我父母上坟一周之后,就遇见了鬼车那档子事儿!”
“还有,我,我好像想起来了!”
此刻的许亮脸色惨白如纸,很明显,他想到的细节,让他感受到了深深的惧怕。
“那辆车的那些人,好像,好像穿着我哥送给我的衣服。”
“没错,我,我就说我明明不认识那些人,为啥看起来有点眼熟!”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这个季节穿着貂皮大衣,那件衣服,绝对是我哥送给我的那件!”
许亮慌慌张张道:“李大师,的确是这样,那件衣服我印象很深,咱们东北人,谁还没有点对貂皮的执着了,那件衣服我记得很清楚,的确是某个乘客的穿着。”
“有点意思。”
李癞子邪魅一笑,整个人透露出一股阴森的自信感。
“让你替代十恶不赦之人充当鬼车司机,看来这背后的猫腻,可没表象看起来那么简单啊。”
“这事儿有趣,有趣啊!”
李癞子的反应超乎了我的想象。
对于许亮所遭遇的这件事儿,李癞子有所期待我能理解,毕竟他也是个出马先生,何况他还是挤压多年,郁郁不得志的出马弟子。
如今,癞子有了强大的堂口傍身,不论他为了成功看事儿,还是替我积累阴德,他的这种期待感,我都能理解。
但除了期待感之外,李癞子阴邪的一面让我心里很不踏实。
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李癞子现在考虑的不是如何解决掉这件事情,而是更倾向于,他在整个事件中,能除掉什么人,活着什么鬼魂一般。
没错,就是如此。
解决问题只是一方面,对他而言,更重要的是发泄愤怒以及积攒多年的痛苦。
想到这里,我连忙开口道:“癞子,你有眉目了?”
“关于鬼车,牵扯的太多,一个鬼差就极为难缠了,毕竟那玩意,可是阴间的产物,咱们这些出马弟子,还是比较忌讳和那种东西接触的。”
“许亮虽说活着,但不管对错,他的任务便是将那辆车成功开到目的地,而他中途离开,也导致了不少横死之人流落在外,想要顺利的解决此事,给鬼差的交代必不可少,我觉得,咱们首先要做的是找到那些零零散散的鬼魂。”
停顿片刻,我继续说道:“另外,你也说了,整件事情肯定有着不小的猫腻,据我所知,能狸猫换太子,将许亮当做替死鬼,这等本事,对应的幕后黑手也绝对不是小角色。”
“至少,我想不到有什么手段,有什么人,能瞒过鬼差的耳目,所以呢,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咱们还是先找到鬼魂为好,如此一来,也有跟鬼差交谈的筹码。”
“至于许亮大哥身后站着的是什么人,鬼差自会解决,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听到我这么说,李癞子冷笑不已,他整体表现出的模样,依旧是那股冰冷的阴森。
要知道,此刻的李癞子并没有被黄皮子所影响,他的阴暗面,应该已经被柳大壮和其他柳家大仙儿掩盖了起来才对。
就算这种遮掩没办法持续很长时间,但眼下的阶段,绝对是效果最好的时候。
那么,李癞子还有如此的表现,难不成……
就在我还在抗拒自己猜测的时候,柳大壮却心直口快的说出了最为糟糕的情况。
“这的确是真实的癞子,你无需给他或你找开脱的理由。”
柳大壮叹了口气:“其实,也不难理解。”
“之前的癞子一直活着痛苦中,但长久以来,都有一口气儿吊着他与之抗衡。”
“那口气儿也许是你,是黑山,是春寡妇,或者……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可现在,癞子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多年的积压,以及觉得人生的种种不公,再算上他早些年的经历,我想,此刻的癞子,只想在替你留下点什么的前提下,更肆无忌惮的做一次自己吧。”
“何苦啊,你记住,不是你期待的就是最真实的,癞子的种种表现,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人呢,总是自私的,尤其是对自己极为珍视的一部分,你不想对癞子留下遗憾,但你打着为了他好的旗号,去干涉,去左右,难不成就不是癞子自身的遗憾吗?”
柳大壮的一席话让我愣在了原地。
是啊,我很怕癞子离开,我也怕他走之后,我还是被种种遗憾所牵挂。
可我如果因为自私,让我自己没了遗憾,那么,对癞子而言,又会是公平的吗?
想到这里,我瞬间恍然大悟,也明白了自己的初衷。
当我提出四处走走的那一刻,我想的,只是我们未知的道路。
这条路,是好,是坏,是长,是短,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陪着他,走完每一步,记住每一步,也就足够了。
“哎,头疼。”
我长舒一口气,露出了最为纯粹的笑容。
“又是鬼差,又是潜在的威胁,想想就觉得头疼。”
“癞子。”
我靠在癞子身旁,懒散道:“你决定吧,姜还是老的辣,这方面,你比我更权威,更有经验。”
果不其然,听到我这么说,癞子也畅快的笑了起来。
“你小子才明白啊,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
“你就学吧,能学到我三成,都够你使用一辈子的了。”
我乖巧的连连点头,这一刻,李癞子身上依旧有着不少的阴暗面,但我看到更多的是,我们父子之间的那种随和,而不是对于彼此的纠结。
“许亮。”
李癞子指了指椅子说道:“你去休息休息,我们爷俩在这儿,你死不了。”
“仔细想想有没有遗漏的地方,我跟我大儿子再聊上几句。”
说完,李癞子便拉着我来到了屋外。
看向夜空,李癞子双目深邃的问道:“大儿子,你猜我在想什么?”
“鬼差。”
我很是轻松的说道:“你在想如何将利益最大化。”
“没错。”
李癞子声音冰冷道:“还记得蓝心吧,那家伙被你抓住小辫子之后,可是帮了我们不少忙,更是你手里一张独一无二的底牌。”
“虽说与虎谋皮有风险,但要是能把握住,收益也同样是难以想象的,咱们不会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找人家帮忙,但有重要的事情,你必须随叫随到!”
“这一次,同样如此。”
李癞子有理有据的分析道:“不论是有幕后黑手在暗中运作,还是说鬼差以权谋私,这把柄,咱们是抓住了。”
“既然抓住了对方的弱点,那就必须给他个下马威才行,你老子我,有今天,没明天,要能趁着这股热乎劲,给你找个帮手,也未尝不可。”
“所以,我并不急着如何让许亮转危为安,而是想利用他这只诱饵,把坐不住的人勾上来再说。”
“幕后黑手也好,还是鬼差也好,他们得知许亮还活着,肯定会按捺不住,所以呢,咱们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选择。”
好家伙,歪心思又一次打在鬼差身上了?
关键是,这一次并非是我,而是李癞子。
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用在这里,再适合不过了吧。
“你有几分把握?”
听到我这么问,李癞子很是认真的捏了捏下巴,回答道:“和鬼差硬碰硬的话,应该是六四开,我六,他四。”
“那四成,在于他请不请帮手。”
霎时间,我嘴角抽搐。
好家伙,我问的是李癞子算计鬼差有几分把握,结果他想的却是干鬼差一顿。
有仰仗,就是有底气,看样子,黄家堂口的皮子,还真是给了李癞子不小的底气。
就在我俩相视一笑的时候,何庆的声音突然间传了出来。
“癞子!何苦!赶紧进来,许亮有些不对劲!”
紧接着,屋子里便传来了乒乒乓乓的打砸声,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阴气,也笼罩在了何庆家的二层小楼。
看到这一幕,李癞子嘴角轻扬道:“我就说,总会有什么人按捺不住了。”
“看样子,咱们的算计,让某个大人物心生不满呢。”
说罢,李癞子便朝屋内走去,一边走一边嘀咕道:“让老头子我瞧瞧,你到底几斤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