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满身冷汗。
手里死死攥住的两只黄皮子,成了些许的宽慰。
“怎么,又做噩梦了?”
柳大壮的声音总是充满了安全感,这几年来,我每次从噩梦中惊醒,她都一如往常的陪在我的身边。
“你不睡觉的吗?”
我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狐疑的看向那道让我极为熟悉的轮廓:“别一宿一宿的盯着行不?守灵的也没你敬业……”
“小兔崽子,一睁眼睛就说丧气话,我看你是找抽了!”
柳大壮怨气颇深道:“你醒着不让人放心,睡着了也不踏实,我盯着你,还不是为了以防万一?”
“好心当作驴肝肺,就应该让黄家趁着你睡着的时候,把你这条小命一同带走!”
眼见柳大壮真的有些生气,我连忙厚着脸皮笑道:“我这不是怕大壮姐你休息不好嘛,阴宅折腾了一遭,你也受了伤,要是因为我让你有个好歹,我这心里哪能过意得去?”
“眼下我也醒了,黄皮子也弄死了,你赶快去休息,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要看事儿呢!”
“这还像句人话!”
柳大壮打了个哈欠,说道:“这两次事件下来,我们几个都累的不轻,是要好好休整一下。”
“我们不在的时候,你别乱跑,有事儿一定要叫醒我们,听见了吗?”
“嗯。”
我用力的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什么得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个深闺里的小媳妇似的,有啥好担心的。”
“心里有数就行。”
实在是疲倦的柳大壮再三叮嘱过后,身影便消失不见。
而我,依旧是老样子,只要没有事情做,依旧是赖在床上。
时间很快来到了中午,轻微的脚步声犹豫再三的出现在了我的门前。
“有啥事直说就行,柳仙儿不在这里,你用不着这么拘谨。”
听到我的声音,刘娟如释重负的说道:“老板,有个姑娘指名道姓要见你。”
“我跟她说了,老板不见客,看事儿的话找我就可以了,可不管怎么说,她就是赖着不走。”
“她还说,你们认识,那姑娘叫宁霜。”
“宁霜?”
我摆弄着手机,不耐烦的说道:“不认识,撵走就可以了。”
“哦,对了。”
刘娟连忙补充道:“她还说,她是什么小巫婆,老板要不认识的话,这人多半是个神经病。”
“小巫婆?”
我皱起眉头,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戴眼镜姑娘的样貌。
她找到这里,难不成,阴宅的问题没有处理干净?
想到这里,我起身开门,对着刘娟说道:“你忙你的,那姑娘我的确认识。”
就这样,刘娟继续忙活香烛店的生意,而我,则是来到了门口。
在店铺门口,我的确见到了一个年轻的姑娘,只是,这人看起来咋有点陌生呢?
“你是小巫婆?”
我狐疑的问道:“咋和前几天看起来不大一样?是我眼花了?”
对方也是一愣,只见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眼镜,戴了上去,随之问道:“现在像了吗?”
“额……的确是一个人。”
我招待小巫婆进屋,见我要面见客人,刘娟连忙将会客所用的沙发清理了出来。
坐下之后,我习惯性的铺上了黄纸,随口问道:“家里的问题还没解决干净?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这种状况才对。”
“而且,你身上的阴气很平稳,并没有被鬼物纠缠的征兆,怎么回事儿,你说说看。”
小巫婆拿出一瓶饮料,递给了我,很是轻松的笑了笑。
“先生,你一直这么没趣味吗?”
“难不成,对你来说,除了和鬼怪打交道,就没别的爱好了?”
“怎么,不是家里出了问题,就不能有其他的事情找你了?”
一连三个问题,问的我是哑口无言。
看样子,阴宅并没有出现问题。
既然如此的话,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找人闲聊的话,我这里不提供此项业务,既然阴宅没问题,我也要回去休息了。”
见我要走,小巫婆连忙阻拦:“大哥,给点面子,好歹咱们也相识一场,交个朋友也不至于这么冷脸相对吧!”
“有事儿,我的确有事儿找你。”
与此同时,我也反应过来,并且好奇的问道:“话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那天离开,我没给你联系方式吧!”
小巫婆拿出通灵板上的小木块,解释道:“寻着蛛丝马迹找到的呗,可是花费了我好几天的时间呢!”
听到这话,我倒是对眼前的姑娘另眼看待了一番,虽说这丫头没啥大本领,但她的天分,的确不错,能凭借着肉眼捕捉到的残留气息,从而追随到具体的位置,一般人还真做不到这一点。
“说吧,啥事,无关生意的,概不接取,另外,找我看事儿的价格很高。”
小巫婆递来了一张银行卡,放在了我的面前:“这是两万块,我想请你操办一场葬礼,这些钱是用来请你的,其余的花费,还是由我来出。”
我喝了口饮料,随口问道:“替刘宝儿举办葬礼?”
“是的话,我劝你别浪费钱了,她魂魄俱散,尸体也是一具空壳子,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行,根本没有安宅落户的必要。”
“离开你家之前我说过,你们的情谊高过一切,足以让你们这群小丫头铭记一生,忘不了她,就是对她最大的尊敬,其余的,都是不必要的形式罢了!”
小巫婆有些恼怒的皱起眉头,不悦道:“你这人说话一直都这么直白吗?”
“没意义又能怎样,我们只是想送宝儿最后一程,难道,这也有错?”
“何先生,我来找你,的确是想和你交个朋友,但你别用你吃阴间饭那一套来权衡我们之间的友情,这很不尊重人的好吗?”
“谁这一辈子敢保证自己不会经历生离死别,难道,何先生对待自己的亲人,也是一贯的冷漠?”
霎时间,空气似乎凝滞了下来,屋内的气氛,也变得异常冰冷。
就连远处看事儿的刘娟都压低了声音,生怕稍有不慎,便触动了我的怒火。
片刻过后,小巫婆微微颤抖的说道:“何先生,你……你没事儿吧。”
“没事。”
我拿起银行卡,说道:“一切按照流程操办,一会去带我看看刘宝儿的尸骨。”
见我应了下来,小巫婆算是松了口气,紧接着,她也说出了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何先生,我知道你是马家弟子,而且和黑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父母生前就是供奉黑山堂口的,我们家的财富,也都是黑狐帮忙累积起来的。”
“父母过世的时候,我还在国外,那时候的我什么都不懂,只是听从长辈的安排,替他们举行了葬礼。”
“何先生神通广大,您能不能找找我父母的魂魄,如果他们在的话,我想和他们见上一面。”
我果断拒绝,毫不客气的说道:“存在与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该对逝者有所执念,这对你没好处,对他们也没好处。”
“刘宝儿的葬礼我亲自操办,但其他的,免谈。”
“另外,我之所以答应举办这场毫无意义的葬礼,是因为,我也体验过亲人离开的无助感,我也并非是你以为的那种冷血之人。”
其实,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我,情商已经见长了不少。
换做以前,我可能会笑着告诉小巫婆,你们家供奉的黑狐都没能幸免于难,你觉得你父母的魂魄,还能侥幸逃脱了不成?
这话,我没有说,也算是给小巫婆留下一个念想了吧……
小巫婆也没有坚持,她也确实是被我刚才冷冰冰的一面吓得不轻。
就这样,我收拾了一下背包,和小巫婆朝着殡仪馆走去。
路上,我对着开车的小巫婆问道:“你们几个的关系真是不错,现在可不常见这种令人羡慕的友谊了,话说,你们这些姐妹,是怎么认识的?”
“高中同学。”
小巫婆解释道:“我们几个高中的时候就在一个寝室,那个时候,大家就相互帮衬,积累了难以割舍的友谊。”
“我家庭条件不错,留学归来之后,偌大个房子就我一个人居住,索性,我就叫来了他们,都是打拼的年纪,既能让大家有个落脚之处,也能找回当年的感觉。”
说道这里,小巫婆深深的叹了口气:“优越的条件是用惨重的代价换来的,我要知道家里这么危险,打死我也不会让她们搬进来。”
“宝儿这臭丫头就是太傻,她无父无母,从小到大都过的很凄苦,我宁可那些年我没有对她没那么好,也不想让她替我去死。”
我看着小巫婆红润的眼角,陷入了阵阵沉思。
小巫婆则是揉了揉眼眶,目视前方道:“没看过女孩子哭啊,干嘛盯着我?”
“见过。”
我口无遮拦道:“我们村那些个老娘们儿,遇事总是哭哭啼啼的,尤其是自己犯错之后,哭的那叫一个厉害。”
“我是在想,你们家供奉黑狐一个堂口就能让几代人衣食无忧,怎么到我这里,供奉了好几家,还穷嗖嗖的呢?”
小巫婆紧咬着牙关,骂骂咧咧道:“你这人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挺正常的。”
又过了一会儿,我善意的提醒道:“哦,对了。”
“你那通灵板最好烧掉,鬼神这种东西,看不见也就那么地了,和他们打交道,对你没好处。”
“是吗?”
小巫婆不以为意的笑道:“我觉得挺有趣的,我还打算把那块玻璃,制作成镜片呢!”
“随便。”
我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哪天等你被脏东西害死了,可别哭着喊着找我给你报仇,我没那么闲,也懒得搭理自寻死路之人。”
要是可以的话,我觉得这姑娘真想一脚给我踹下车去。
一路闲聊下,我们来到了殡仪馆,小巫婆车轻路熟的带我朝着停尸间走去。
“宝儿死后,法医断定为自杀。”
“我不甘心,觉得此事另有蹊跷,就一直没将她安葬,如今水落石出,我也算是给她一个交代了。”
“不管怎样,她怪我也好,不怪我也好,我都要送她最后一程。”
推开单间的房门,清新的花香扑面而来。
阳光撒在棺材上,里面那具尸体的面孔,也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不是那么苍白。
“其他人呢?”
我站在棺材前,随口问了一嘴。
“搬走了。”
“天亮之后,她们就离开了。”
小巫婆捡拾着凋落的花瓣,平静如常道:“那晚的事儿,的确吓到她们了,走了也好,我也担心再发生其余的危险。”
“我是个疯婆子,但她们不是,就这样吧,挺好的。”
一旁的我一边开始按照流程布置灵堂,一边说道:“戴上眼镜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怎么一摘掉眼镜,就像是个疯丫头了呢?”
“你很帅。”
小巫婆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三个字。
头一次被如此夸赞的我也是愣在了原地,傻笑着问道:“是吗?”
“嗯。”
小巫婆点了点头:“能和鬼魂打交道,还能干掉他们,在我看来,是很酷的一件事儿,可以的话,我想成为你的徒弟。”
我摸了摸胡茬,沮丧道:“我还以为你在夸奖我的长相,敢情说的是这方面。”
“徒弟就拉倒吧,帮别人吃阴间饭,是要天打雷劈的,葬礼过后,好好生活,这一行,没你想象的那么有趣。”
就在这时,我突然间脊背发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紧接着,心脏的加速跳动,血液的沸腾感,真真切切的冲击着我的神经。
一旁的小巫婆也察觉到了我的变化,连忙问道:“有事儿发生?”
“你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霎时间,我的双目变的清澈无比,整个人的气势,也仿若脱胎换骨了一样。
叮嘱一嘴之后,我便闻着味儿四处找寻起来,这股独特的骚臭味儿,除了黄皮子,别的东西可散发不出来!
寻找一番,我冲进了另一个单间。
果不其然,在这间停尸房内,我看到了一道鬼魂的身影,还有一只佝偻着身体的黄皮子!
只见那黄皮子挡在鬼魂身前,阴桀着嗓音问道:“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还没等鬼魂回应,我便抽出武王鞭,大骂道:“狗东西,我看你像山羊篮子三驴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