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春园
随着戏台上锣鼓点的戛然而止,台台下众人却依旧沉浸在方才精彩的表演之中。
老佛爷便率先开口:“皇帝觉得这和春班演的如何?”
乾隆微微颔首,神色中带着几分赞赏,回应道:“和春班的表演确实精彩绝伦,老佛爷喜欢便是最好的!来人,看赏!”
和春班的演员们听闻,赶忙跪下谢恩:“草民们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时一身豆绿色旗装的女子端着茶水缓缓走来,老佛爷见状顺势说道:“皇帝,这和春班乃是观保特地请来给哀家唱曲表演的。”
见乾隆眉头微皱,老佛爷也只得接着说道:“此前毓庆宫的那场闹剧,哀家有推脱不了的责任。桂嬷嬷是伺候哀家的老人,没想到却如此不堪,迷惑主子,设计储君,其罪当诛。”
萧云察觉到乾隆在欣荣出现后神情的变化,便在桌下轻轻拉了拉乾隆的衣服,待得乾隆冲她偏头一笑后,她继续拿起一旁的橘子,静候好戏开场。
老佛爷继续充当说客:“欣荣当初实在是糊涂透顶,险些酿成大错,她亦是日日自责,抄经静心,人都消瘦了一圈。愉妃那边也已受到应有的惩处,皇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
“皇上,欣荣自知罪孽深重,犯下如此大错,皇上仁慈,仍让欣荣入了毓庆宫,欣荣日后定会尽心服侍王爷和福晋,以赎己罪。”欣荣跪在地上,身上早已不见小燕子记忆中那般的盛气凌人、骄傲高贵之态。
“那老佛爷现今之意为何?”乾隆自早上得知这戏班是观保安排之时,便料到会有此一幕,因而他将话头抛给了老佛爷。
“清漪的身孕已然八个多月,永琪又忙于学习理政,分身乏术。”先点明永琪和清漪的现状需求,再提出将欣荣送来圆明园,此计不可谓不妙,“哀家认为,不如让欣荣搬到茹古涵今去照料清漪的身子,权当是将功补过了。”
“朕饶了索绰罗氏,那是不是也要趁着年节把愉妃放出来?”乾隆并未直接回复老佛爷的请求,“老佛爷,您应知晓君无戏言,朕的旨意已经晓谕前朝后宫,永琪如今乃是孝贤皇后之子!愉妃谋害亲子,朕未取其性命,已然是看在永琪的份上!”说罢,乾隆将茶杯重重摔在案上,惊得在场众人皆低头屏息,唯有萧云默默用自己的帕子将溅到乾隆手上的茶水擦拭干净。
那件事,她一直知道乾隆的雷区在何处,他虽然子女众多,可真真正正活到现在的寥寥无几,更何况永琪这样一个承载着诸多期望的继承人。
为使这位继承人能够顺利登基,乾隆早早便将四阿哥过继给履亲王,今年又把六阿哥过继给了慎郡王,如此一来,在同龄阿哥中,无人有资格与永琪争夺皇位。
与此同时也给了这两个儿子一生的荣华富贵,可谓是最佳的安排。
“唉!”老佛爷也知道当时乾隆直接改了永琪的玉牒后,愉妃便已经不中用了,不过愉妃的母家并无可用之人,舍弃了倒也不惜,欣荣这边尚有机会,“依哀家看,不如将愉妃送往五台山……”
“不必了,五台山乃佛教第一圣地,此等心肠之人,恐污了五台山的菩萨!不必费心思挪动了,永和宫便是她终老之地!”乾隆握住萧云的手起身,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既然如此,便依了老佛爷。不过年关将至,年后紫薇和尔康的婚事也要操办起来了,总不能让紫薇从圆明园出嫁,索性都回宫吧!”
“是!”
“尔康!”
“臣在!”
“去安排好回宫时间,通知宫里做好准备。”乾隆吩咐着尔康,还好今日当值的是尔康,若是鄂敏,如此皇家丑事……“还有,单独分出一队人马先行护送清漪回宫!”
“臣遵旨!”
畅春园的戏已然唱罢,紫禁城的戏即将再度拉开帷幕。
腊月二十六晚间,毓庆宫内,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划破了紫禁城的夜,预示着永琪的嫡长子在岁末年初降临人间,为这即将来临的新春佳节锦上添花。
乾隆二十七年正月初一,乾隆帝亲赐名为“衡”,取明辨是非,权衡天下大事之意,其寓意对绵衡寄予了殷切的期望。
然而,在这欢庆之际,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却悄然降临。
永寿宫
当晚带着永琰赏完烟花后的乾隆和萧云正沉浸在梦乡之中,却被一阵急促而焦急的呼救声猛然惊醒。
“奴婢毓庆宫芷兰求见皇上,求见贵妃娘娘!”那声音中带着哭腔,穿透夜色。
齐朔最先反应过来,迅速打开宫门,只见芷兰满头大汗,泪流满面,他连忙上前搀扶,得知事态紧急,不及多想便直接推门闯入内室:“皇上,娘娘,毓庆宫出大事了!”
乾隆本就浅眠,闻言立即起身,萧云也随之惊醒,焦急询问:“齐朔,究竟何事?毓庆宫又怎么了?”
“回皇上,荣郡王福晋身边的宫女来报,小阿哥绵衡突发高烧,母乳与汤药皆无法喂入,常太医与鄂太医已紧急赶往毓庆宫救治。”
“什么?”乾隆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不知是第几次听到宫中新生儿频遭不幸,先是高烧不退,继而久病难愈,最终夭折,这难道是什么诅咒吗?
“慢些,慢些!”他拉住急于前往的萧云,关切地嘱咐道,“雪还未化,小心着凉。明月、彩霞,速去为云儿更衣,既白,去准备两个手炉来。”
“是!”
待二人匆匆赶到毓庆宫时,只见永琪正紧紧抱着哭成泪人的清漪,试图给予她些许安慰。常寿正全神贯注地为绵衡行针治疗,只是那额头上的汗珠却泄露了绵衡病情的棘手和蹊跷。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永琪见乾隆萧云没让通报就进了门后连忙行礼。
乾隆抬手免礼,随即询问鄂太医:“说,绵衡的病怎么回事?”
鄂太医面露难色,回答道:“回皇上,福晋孕期胎象稳固,臣也曾请教常太医,一直酌量用药且全是温补的药材,断断不会出现此等类似胎里不足的症状啊!”
“既然脉象一直平和,那你告诉朕,如今这是什么情况!”乾隆心中更是忧虑重重,他此时突然想到了永璐,绵衡出生以来虽是比永璐强了不少,可胎里不足之症,连常寿和凝香丸都救不了……
“既如此,常寿你且说说看,这究竟是何缘故?”乾隆见常寿起针,质问着常寿。
常寿沉吟片刻方道:“皇上,臣已施针稳住小阿哥病情,至于后续治疗和病因,臣即刻回御药房拟定。”言罢,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萧云,似乎有所暗示。
清漪激动不已,几乎要挣脱永琪的怀抱:“常太医,那绵衡是不是已经脱离危险了?”
常寿太医叹了口气道:“福晋姑且放宽心,臣只能说暂时如此,能否保住小阿哥性命,还需等臣回到御药房后查清病因,再做打算。”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小阿哥高烧不退,恐随时有惊厥抽搐之虞。”
永琪见状,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清漪:“清漪!你要坚强些!”
鄂太医也冲上前为清漪把脉,随后劝慰道:“福晋刚生产不久,身体尚未恢复,加之气血逆行,更需静心调养,切莫情绪过激啊!”
萧云见此情形对乾隆提议:“皇上,既然如此,不如将绵衡移至永寿宫,正好永琰这些时日天天睁眼就闹着要来毓庆宫看绵衡。”
乾隆眉头紧锁,目光在虚弱的清漪与昏睡中的绵衡之间徘徊,最终点点头:“好!绵衡就暂时搬到永寿宫去吧!乳母速去收拾东西。”
“是!奴婢遵旨!”
“既白,你马上赶回去让明月彩霞烧水,再让小桌子拿些酒温着。”萧云也吩咐既白道。
“是!”既白应声而去。
常寿拦下正准备往永寿宫赶的既白,将那一罐药和药童一并交给既白。
清漪此时已稍稍恢复神智,泣不成声地道:“永琪……我宁愿是我高烧不退……也不愿看到绵衡如此受苦啊!”
永琪心疼地拥抱着她:“我知道……我都知道……”永琪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清漪,只能陪着她抱着她,“绵衡这样我们谁也不愿意见到,可是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扶你回床上休息。”
萧云从幽萱怀里接过孩子,走到床边坐下:“清漪,把绵衡交给我,我保证在你出月后还你一个白白胖胖,生龙活虎的儿子!”
清漪含泪点头:“云姐姐……”她心下了然,自己绝不能倒下,否则绵衡岂不成了下一任福晋的眼中钉?而自己不能倒下的前提就是有人照顾病重的绵衡,宫里的人是敌是友未知,只有萧云可以信赖依托。
怕路上绵衡受风着凉,加重病情,乾隆特地传了暖轿并在里面放置了四五个汤婆子,萧云紧紧抱着怀里烧的小脸通红的绵衡赶回永寿宫,此时宫里的所有人都已“枕戈待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