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门被叩响。
    “进来。”
    乌黑的鸟羽翅膀出现在稻田奈子的视线，她认出来眼前这位走进实验室的大妖，正是八纮一宇的乌尊炎灾。
    鸦天狗侧着身，目视墙面，小心翼翼地进来，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呵。”
    高桥保远笑着，知道他在回避什么。顺手在键盘上敲击几下，须弥座上星光斑斓，组成帷幕遮挡住巫女赤裸的身躯。
    “主人。”
    鸦天狗双膝跪地，虔诚匍匐在地，说：“他来了，我刚才已经看到。他毫无遮掩的意思，法天象地通天彻地，隔着海都能看见。”
    “属下最多帮您抵挡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已经是他自以为的极限，用生命换来的极限时刻。
    “啊——”
    恢复年轻的高桥保远摇着头，感慨着说：“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我已经等了许多年。三十分钟？不，你太小看千叶风回了。”
    “作为王下第一人，他的强大不是你可以想象的。有的时候我甚至怀疑，他根本不是蓝血a+，但如果不是蓝血a+又能是什么呢？”
    “唯一能确定的，他的确不是尘世君王。”
    “我知道，就像帝国有三贵子命，开云上国也有司辰天命。我也知道，他是主宰西方天的‘白虎七宿司命’，但……”
    高桥保远拿起一个狭长的木匣。
    “他的强度太超标。”
    走到鸦天狗面前，他俯下身抚摸着大妖的脑袋，眼带微笑、语气温和，说：“这么多年你跟着我……真是辛苦了。”
    “主人。”
    鸦天狗激动地说：“属下的命是您给的，理当赴汤蹈火，更何况您对属下一直都很不错……”
    “好了，好了。”
    高桥保远摆摆手，说：“不提这个，不提这个，来，把手伸出来。”
    天灾大妖像孩子般伸出双手，眼中满是困惑，有些不明白主人的意图。
    高桥保远则笑眯眯的，像是游戏人间的佛陀。
    “我要走了，也没什么可以送给你的……”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串迦南佛珠，亲手戴在大妖的手腕上，谆谆嘱咐说：“我走之后，你就回白峰山吧，那里僻静。”
    “戴着这串佛珠，悉心修行。下半生不要再造杀孽，一切的罪行到我为止。”
    鸦天狗看着手腕上的佛珠，满脸迷茫。
    “主人？”
    “战争还没有结束，出云妖国的君主还在鲸海……”
    “战争的后续与你无关。”高桥保远打断他说，“在我看来八俣远吕智赢的概率极低，不仅是朝鹤的神明，就连天朝的神都降临凡尘。”
    “八俣远吕智千年前打不赢，现在一样打不赢，出云妖国这一次将会迎来彻底的毁灭，属于妖怪的时代终究还是落幕了。”
    “输了，也没什么可惜的，本就是不可能之事。”
    “赢了，对你来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你是妖国的功臣。”
    实验室中再次响起警报声，那是千叶风回杀来的预警。所有人看向中央大屏，看到剑圣手中提着另一位剑圣，朝鹤的剑圣藤原冢伝。
    “看到他没，这不是你可以参与的战斗。”
    “时间不多了。”
    “快走吧！”
    高桥保远说。
    鸦天狗再次匍匐拜倒，三跪九叩后，抹掉眼角的泪珠，转身离开实验室，像一位被父母抛弃，逐出家门的孩童。
    “老伙计……”
    高桥保远打开木匣，从中取出一把质朴的古剑，掌心抚摸着剑身，轻声地说：“这是我的劫，也是你的劫，这最后一战也拜托你了。”
    “此战之后，你会获得重生，等来真正的主人！”
    稻田奈子紧盯着黑剑，作为神社巫女，她自然认得那是帝国三神器之一，神话传说中素戋鸣尊斩杀八俣远吕智的至宝。
    天丛云剑！
    ……
    ……
    黎明世界因为出云君主的苏醒，早已乱成一锅粥，序列议会也好，地方豪杰也罢，都在忙着平息各自区域内的巨兽复苏。
    唯独鲸海之上，看似风平浪静。
    八俣远吕智在三女神的围剿下，似乎再一次走到生命的尽头。
    【4-15：三千世界】在大海冰面的冰河时代中，创造出一个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的世界，树木高大茂密重现出太古时代的兴盛。
    高大的树木抽出枝条，死死缠绕着八俣远吕智庞大的身躯，抱住祂的下半身，束缚大蛇无坚不摧的八条尾巴。
    中央，绿树染白头，凛冽的寒潮冻结大蛇的身躯，苍白的折磨覆盖每一寸出云国土，一直到八俣远吕智的八颗蛇首。
    【4-12：月下天】锋利的冰凌一根又一根，扎进大蛇的身体。
    头顶。
    金边黑日自天空再次跌落，寂灭的气息弥漫在漫漫长夜，漆黑的空洞中亮着一簇微弱的火苗，看上去仿佛随时会熄灭，但实际上却永不凋零。
    那是【4-16：烛照】。
    火苗拖拽着一切物质，搅动苍穹的黑雾毒烟，形成横跨万里的高天旋涡。
    不仅仅是鲸海战场，哪怕是雪舞千岛的上杉沐晴，哪怕是开云国门前的北圣兄妹，甚至是远在江州总督府的夏言，都看到了远方的天空异象。
    空洞的旋涡如同宇宙深空的星辰巨兽，张开贪婪的巨口，要一口吞下整个黎明世界。
    各国气象卫星图上，突兀地多出一团巨大的黑色旋涡，不少地理爱好者看到后，惊恐疑虑地分享到互联网上。
    新闻通告早就写好。
    旧党党魁下达指示，各席家族立即执行，将卫星云图上突兀出现的黑色旋涡，描述成人类历史百年未遇之超级台风。
    至于鲸海那么高的维度，为什么会诞生台风，那就不知道了。反正绝大多数人根本不在乎原因，只在乎头版头条的震惊与乐子。
    一起赞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吧！
    ……
    ……
    【北境大陆·加洛林大区·卡佩城堡】
    彩发少女赫菈正躺在柔软的沙发上，怀中抱着可爱的王冠小熊，她翻身换个舒服的姿势，看着屏幕中的卫星云图，听着侍女的汇报。
    “我好像发现一个问题。”她说。
    侍女停止汇报，静静等待着。
    “这家伙……怎么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出现强大的巨兽？”赫菈说，“第一次是扶桑金海，他的加冕仪式，说起仪式，他还欠我一艘游轮呢！”
    少女斜靠在沙发上，嚼着口香糖，吐着泡泡。显然她打算将豪华游轮“诺伦薇儿丹蒂号”的沉没，赖在“穷鬼”苏牧头上。
    “啪！”
    泡泡破裂，赫菈用灵活的小舌头，重新舔回嘴里，嘟囔着：“也不知道他家底厚实不厚实，赔不赔得起我的豪华游轮？”
    苏牧有没有钱，她心里再有数不过。
    当少年议题出现在旧党大会的那一刻，所有有关他的信息，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旧党各大家族调查的干干净净。
    她要的不是钱，而是一个由头。
    “第二次是绮华大沙漠，第七王国邪神阿波菲斯……”
    “嘿嘿！”
    赫菈笑着，说：“说起这件事，卡佩家族还得谢谢他，白白捡了一批能源水晶。不过一码归一码，游轮是游轮，感谢是感谢。”
    “然后就是这次……”
    彩发少女顺手拿起学院的行动报告，说：“原本以为他这趟朝鹤行，是‘百鬼夜行’与‘武士刀’，结果闹到最后居然成了神明的正与邪。”
    “听说下次的任务已经安排好了？”她问。
    “是的，小姐。”
    侍女回答说：“校长安排的，用于补偿赫姆提卡家族。地点在因铎大区，目标是尘世之蟒：耶梦加得！”
    “啪！”
    泡泡再次炸裂，糊了少女一脸。
    “呜呜——”
    赫菈呜咽两声。
    这次不得不用手，扒干净脸上的口香糖，说：“拿尘世之蟒补偿赫姆提卡家族？凭什么？扯淡呢吧！老娘都没有这个待遇，校长是不是又再打什么鬼主意？”
    “小姐……淑女。”侍女提醒一声。
    “咳咳——”
    “那个。”
    赫菈清清嗓子，说：“卡佩家族都享受不到这种待遇，赫姆提卡家族不过是死了一个老教授，他的命不值这个价。”
    “校长的心思一向难猜，我倾向于这背后……是党魁的授意。”侍女说。
    “有道理！”
    赫菈点点头，算是认同这种说法。
    她将下巴搁在柔软的小熊头顶，说：“不行！阿波菲斯、八俣远吕智卡佩家族分不到就算了，但是耶梦加得可就在家门口啊！”
    她满眼贪婪，冒着绿油油的光。
    “无论怎么说，尘世之蟒这笔买卖，本小姐一定要插一手！”
    “顺便测试测试‘基金会’新研发的炼金导弹，让苏牧评判评判，究竟是x-space强，还是本小姐更胜一筹！”
    “到底要怎么勾搭上他呢？”
    旧党第十席、卡佩家族族长，赫菈满眼狡黠，一肚子的坏水。
    （ps：前情提示。本卷开篇的旧党会议，通过全力发展炼金武器的议题，主要执行的组织分别是卡佩家族的黎明科学基金会，以及圣光·卡塞尔学院。）
    （现在学院负责炼金武器项目的核心老教授嘎了，所以旧党的希望暂时全部集中在赫菈·卡佩身上，她在后面代表着科学线，另一个代表科学线的是顾离。）
    ……
    ……
    旋涡拖拽一切，空洞吞噬万物，火苗的力量压缩到极致。
    苍穹下，少年君王法相高举裁决大剑，转身一剑斩出，【4-16：烛照】撕裂世界，劈向大蛇。
    “吼——”
    八俣远吕智发出愤怒的咆哮，抗议着众神的卑鄙，不仅派年轻人来偷袭，居然不要脸地搞起群殴，四大神国欺负我一个！
    “咔——”
    臻冰裂出黑色缝隙，赤黑的妖力从空隙中泄露，缠绕大蛇尾部的树木在腐蚀的毒液下逐渐枯萎，糜烂成朽木。
    夏沫、橘桜雪眼皮狂跳不止，不停地通过桥梁，向黎明神国祈求超越自身极限的力量。
    殿堂之上「虞」无有不准，黎明的神权照彻出云。
    病树前头万木春，糜烂的朽木中抽出鲜嫩的绿芽，急速膨胀成长。冰云遮月，雪花飘满鲸海，盖满绿树枝头。
    八俣远吕智顾不上细枝末节，尽管都是尘世大权，但在不同人手中却发挥出不同效果。祂明显感觉到，天空上的少年更加熟悉【4-16：烛照】。
    那是真君王，不是借用。
    腐蚀的毒液从身体中分泌出，在大蛇权柄的调动下，化作赤黑的毒蛇扑向漆黑的寂灭一剑。
    “轰！”
    天与海之间回荡着毁灭的爆炸。
    冰雪、绿植被瞬间摧毁，连同它们的主人一起被卷入爆炸的波纹，化作流星迅速远离出云的国土。
    苏牧右手紧握剑柄，左手抓住剑身，用尽全身力气从天空向下推进。八俣远吕智八头八尾奋力向上，鲸海的冰川刺向高天。
    “吼！——”
    “啊！——”
    人与蛇的呐喊回荡在鲸海，双方彼此都清楚，这赌上全力的一招如果失败，结局将是难以承受的。
    蛇神战败，脑袋开花。
    苏牧战败，身后的无尽星空，将成为他全新的流浪之家。
    两位少女砸穿厚厚的冰层，掉进漆黑的毒液深海。橘桜雪艰难地爬出冰面，夏沫跟在身后。
    两人脑袋撞得发懵，一时且缓不过神。
    “早知道……”
    夏沫抱着满是鲜血脑袋，痛苦地说：“就不冻这么厚的冰川，真是不打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她的情况看上去似乎还行，但橘桜雪却没有这般乐观。
    虽是「月读命」有刃菊的庇护，但一无神国神权，二无夏沫的水晶之躯。
    小师妹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溃烂的伤口。
    “我好像……”
    她看着自己的手，看着破破烂烂的身体，望向对面的夏沫，不确信地问：“夏姐姐，师嫂，我是不是……要死了？”
    橘桜雪坐在冰川上垂下头。
    爆炸还在持续。
    【4-12：月下天】凝结的冰川被瞬息摧毁，以八俣远吕智为中心的战场形成一团巨大的龙卷风暴，能量风暴将对战双方一口吞下。
    “结束了。”
    叶云谣望着那团龙卷说。
    “嗯。”
    叶光纪再捏死一只想逃的巨兽，浑身污血地点头，表示：妹妹说得对！
    黎明世界的尽头，那伟岸神秘的宇宙深空，一颗颗瑰丽星辰缓缓亮起，映照出一张巨幅画卷，那是苏牧加冕君王时的星辰图案。
    这次不再是神国，而是现实世界。
    少年的星空周围，三张更加明亮的星图亮起，勾勒出照彻寰宇的星系命谱。
    “死！”
    星辰的力量汇聚一点，苏牧双手推出。
    八俣远吕智的八双眼眸无不惊恐，绝望的恐惧中，祂再一次看到那位年轻的执刀武士。
    【4-16：烛照】，金边黑日从天空坠落，劈碎出云国土，斩碎蛇神身躯。
    高桥保远手持天丛云剑，站在远方海面。望着八俣远吕智的陨落，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棋盘之上。
    “赢了？”
    苏牧咳出一口黑血，满眼欣喜。
    “这比阿波菲斯还好打啊！”
    “我居然这么强？！”
    少年沾沾自喜。
    『你在做什么梦？』「虞」的提醒响起，『你第一次打巨兽吗？忘了曦妃杀了几次？』
    “唔——”
    人的叹息自蛇神身体中响起，身后的宇宙深空，点亮全新的天命光火。
    苏牧脸色一变。
    什么情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