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突然出现的神力，惊动庞贝的戒备。苍白银发的老人猛地回头，如雄鹰般窥伺身后的不速之客，磅礴的序列伟力恐惧着所有人。
    “嘶——”
    白皇帝的御马发出嘶鸣，俨然一副受惊的模样。维内德人的牲口在恐慌中，不停挣扎，试图逃离雄鹰威胁。
    夏沫转过头，看向执政官，两人的目光交锋在半空。
    嗯？
    鹰视狼顾？
    她显然被庞贝的此时的面相吓了一跳，但转念一想，人家是城邦的元首、最高长官，鹰视狼顾似乎没有任何问题。
    难不成大统领还能宣布戒严，自己造自己的反？
    目光触碰的瞬间，庞贝的警惕逐渐放下，视线也从夏沫平移到她身边的东方人。
    苏牧伸着手，薇思娜以为新来的哥哥要摸自己的小脑袋，正打算乖巧地凑上去，一股柔和的精神力量如梦幻的涟漪，扩散至整个受惊的车队。
    牲口不再挣扎，民众不再畏惧，只有小公主略显尴尬。
    原来这位哥哥不是要摸我呀！
    “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庞贝骑马而来，他不是薇思娜，听得懂开云语，知道这位年轻的东方人是女天使的丈夫，但他身上隐隐藏匿着真神的气息。
    是更高阶的天使？还是说……
    “这是三人议会的执政官。”夏沫提醒说，“这座城邦的最高元首。”
    “尊敬的执政官先生。”
    “您好。”
    苏牧表现着自己的友好，说：“你可以称呼我为伊铂斯……”
    夏沫把脑袋一撇，紧盯着他。
    伊铂斯？
    合着你还没有忘记因铎的那两个小妖精是吧！
    她心里还是有些小小吃味。
    “我是夏沫的……额。”
    苏牧说到这有些卡壳，想说些表示亲近的关系，但是仔细一想才发现，两人一路走来你侬我侬，全是暧昧没有实质进展。
    连一场像样点的表白都没有，关系的推进全靠双方背后的老人，大有一种熟人却在相亲的既视感。
    庞贝也是一愣。
    不是说好的“姐夫”？你俩不应该是夫妻？起码也是情侣吧！怎么说得好好的，突然就卡壳了？
    视线的余光中，他看到另一位不曾见过的女孩，粉发粉眸像是樱花的精灵。
    这难道是……三人行？
    老人咂摸着嘴，没敢说话。
    苏牧终于想到说辞：“我是夏沫的准未婚夫。感谢你一路上对她的照顾，不知道有没有给军团添麻烦？”
    准……未婚夫？
    合着你们两人连婚事都没订，只是有这个意向是吧？
    庞贝感叹着东方语言的优秀魅力。
    还好我这个老头子还没老到昏头，能听懂小年轻在说什么胡话。
    “尊敬的伊铂斯阁下。”
    年长的老人用上敬称，露出慈善的笑容，说：“夏沫小姐的实力冠绝一方，即使是在城邦也鲜有敌手，能与这样的年轻俊杰同行，是老头子的荣幸。”
    “更何况……”
    他话锋一转：“我想高文、狄娜那边，也受到了你不小的恩惠，严格算起来是城邦欠你，不如进城慢慢畅谈。”
    执政官已经猜到前线军团大捷的原因。
    他们得到了一位真神的帮助。
    苏牧伸手：“执政官先生先请——”
    庞贝骑马避开，让出大道：“不，伊铂斯阁下先请——”
    他眼神示意，城邦军团的年轻骑士，立即前来一匹健壮的骏马。
    苏牧也没有拒绝，对橘桜雪招招手，示意她跟着夏沫，自己翻身上马去往城邦。
    队列的格局再次发生变化，原本的贵客从白皇帝，换成了苏牧，并行在前的成了一老一少。
    维内德人的皇帝主动避让，落后两人半个身位。
    他看不出年轻人的实力，但能被城邦执政官敬称为“阁下”的，绝对不是什么凡夫俗子，论实力绝对远在夏沫小姐之上。
    “阁下的骑术看上去十分优秀。”
    庞贝开始寻找话题，试探这位不知从何方来的新神。
    “学校军训时有骑过一两天，马是十分通灵的伙伴。你不欺负它，它就不会为难你。”苏牧伸手摸摸胯下的骏马。
    “是这个理！”
    学校？
    神还要上学？
    庞贝再次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却也来了兴趣：“看样子贵校的办学质量十分优秀，仅仅一两天的功夫就让阁下拥有如此高的骑术。”
    “天才的确需要更好的教育殿堂。”
    “先生说这话完全是在恭维我了，自己有多少本事心里还是清楚的。”苏牧说，“确实是好学校，也有好老师，如果没有老师我可能这辈子都骑不上马。”
    哈？
    等等，等等！
    让老夫缓一缓，我是不是东方语言系统紊乱，这位年轻的神只到底在说什么啊？
    还有神骑不上的马？那是什么东西，奥丁的八足神驹吗？
    还是说……在他那个世界，学院里面全是神？
    不不不。
    至少马车里面的两位美丽小姐就不是神。
    “哦？”
    庞贝故作惊讶的姿态，问：“阁下的学院应该很有名吧，不知道在世界的何方？城邦一直在找寻其余文明的灯火。”
    “学院在我的世界还是很有名的，至于在这个世界的哪个方位……”苏牧沉思片刻，估量着与老人的战力对比。
    这位城邦执政官应当不是自己的对手，就算实力可以匹敌，他一把年纪的，熬也能给他熬死。
    便放下心，说出实情：“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不是主动来的，而是被一条黑龙带来的。城邦可曾见过一条庞大的黑龙，大小大概有……”
    他抬头比照着城邦后山的高度。
    “一千个城邦后山的大小。”
    “什么？！”
    庞贝听完有些失态，一千个城邦后山大小的黑龙，那是何等伟岸的存在？那岂不是只要祂想，就能瞬间覆灭这里？
    “很惊讶？”
    “老实说我第一次见到祂时，也被吓了个半死。祂的实力很强，如果城邦有发现黑龙的踪迹，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坐标。”
    苏牧叹口气：“否则迎接你们的只有毁灭。如果祂要来，我会负责在正面抵挡，到时候就仰赖先生组织撤离。”
    “真有那样一天，这个世界不会再有比双圣树更安全的地方。”庞贝摇摇头说，“如果连她也无法庇护人类，我们只能坦然迎接毁灭的降临。”
    “双圣树……”
    苏牧停下，抬头仰望。他在看树，别人都在看他。
    半晌之后，他问：“如此说来，先生的力量有一部分，是来源于这棵圣树的祝福？”
    “你看出来了？”庞贝变相承认。
    “这并不难，就像你也能通过圣树，看出我的位格凌驾于你。”
    温和的语气吓得执政官脊背微微发凉，原来人家早就看了出来，自己还在这里伪装半天，想到这庞贝不由地笑出了声。
    “老了。”
    他感叹一句，骑着马继续向前。
    苏牧跟上，并说：“先生可一点都不老，以你的实力，正是当打之年。”
    两人并肩来到纯白高塔之前，南边的队伍恰好同时赶到。
    大祭司与上将军的目光在第一时间锁定过来，两人并不惊讶，显然已经从高文口中得知真相。
    大祭司平静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忌惮。
    上将军则更为复杂，除去忌惮外，还有几分“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以及东方何时诞生真神的迷茫。
    如果东方真的有神，我们又何须流亡三千里？
    “布哈德。”
    执政官庞贝回过身，温和的语气充满威严的命令：“维内德帝国残裔就全部交给你了，一切按照原定计划执行，不得有半点轻慢之心。”
    “是！”
    一直跟随在老人身边的年轻骑士领命离开。
    “父皇。”
    “我也去吧。”
    帝国太子骑马走出，说：“我担心没有人居中协调，会出现意外的混乱，至于接下来的宴会就拜托父亲与妹妹了。”
    白皇帝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东方女孩，点点头：“去吧。”
    “是，父皇！”
    太子假装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夏沫，两腿一夹骑马离开，追上远去的布哈德。
    哥哥的小心思全被妹妹看在眼里，除了无奈地叹息并无它法，人家情侣天造地设，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凡庸反对。
    假装的不经意同样被橘桜雪一眼看穿，她不嫌事大地捅了捅夏沫，暗示性地努努嘴。
    “呵。”
    夏沫摇摇头，不在乎地轻轻一笑。
    这样的事情她经历的多了，从小到大身边从来不乏追求者。不过这些人都很识趣，只会在远处偷看，没几个真有胆子上来搭讪。
    大家喜欢的都是热情、主动、乐观、开朗，像姐姐那样性格的女孩。
    长得再漂亮顶着一张冷脸，也不会有多少男孩愿意不停接近，碰了钉子也就熄了最初的狂热。
    她转头看向正在与同盟三巨头攀谈的苏牧，冷漠的不在乎一秒融化成捧在手心的温柔，连带眼角的冷锐都柔和不少。
    夏沫想着：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傻到无感，愿意融化一块极寒的霜冰。每每回想那次意外，都觉得这是上天安排的最好剧本。
    她喜欢这样的剧本。
    苏牧走上高塔的台阶，突然回过身去，满城民众就在身后，从高塔一直绵延到无穷远。
    所有人无不好奇地打量着新来的陌生少年，每个人的心思都不一样。
    民众秉着呼吸，静静地看着。
    三巨头彼此对视，三人均微笑地点头：年轻人嘛，都是这样过来的。这样的高位，仅仅是站在这里，心中便已经生出万丈豪情。
    更何况是年轻人的第一次回眸，迎着满城民众的期许。
    三巨头很好奇，这位年轻的神只在民众的注视下，究竟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他们驻足旁观，期盼等待。
    苏牧站在台阶上，伸出手，不是平行举起，而是微微下腰。
    他说：“小心，台阶。”
    白皇帝眼神微微一颤，三巨头难以理解。
    满城民众转头，看向另一位陌生女孩。
    唯有孩童般的薇思娜捂住嘴，眼中闪动着羡慕的泪光。
    面对突然伸来的手，夏沫也是微微一愣，她从未想过这样的画面。最后还是在橘桜雪的帮助下，将手搭在他的掌心。
    “走吧，一起。”
    苏牧微微用力，将落后一个身位的夏沫，拉上与三巨头并肩的高位。
    橘桜雪看着台阶上的两人，感慨地长叹一口气。但自己没有可以并肩的人，四处找寻的目光，落在一脸激动的薇思娜身上。
    不是，人家秀恩爱，你干嘛又哭又笑的？
    小女孩就是喜欢幻想！
    她既是在说别人，也是在骂自己。纵使已经历经生死，位居帝国高位，但橘桜雪恍然想起，自己这个月才刚刚成年。
    “我俩一起吧。”她抬起胳膊，牵起小公主的手。
    看到民众的困惑，苏牧没有发表任何演讲，右手牵着夏沫，左手伸出招呼。
    夏沫左手牵着苏牧，挥动右手致意。
    他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打完招呼后跟着三巨头，走向高塔的殿堂。
    人群中，不知是谁带的头，当第一声欢呼与掌声响起，其余的欢呼与掌声如潮水般滚滚而来。
    藏在人群中的福珀已经拍红了手。
    民众没有迎来想象中的领导贤君，却等来一位谦逊、温和的同行伙伴。他正常的太像一位正常人，以至于让人一时间无法适应。
    刚刚凯旋军团可是流出传闻，这位东方面孔的少年，可能是一位活的神只！
    相比于西方人，东方人无疑更加激动，他们已经开始猜测，这一次应劫下凡的会是哪位上仙、星君，他们根据太阳的意象在胡乱推测。
    有说，是总摄万千星辰的紫薇大帝。
    有说，是群星之首，祀在东方的东皇：太一。
    还有的说，是应劫末法时代的药师琉璃光如来。
    大家讨论来讨论去，连起码的神话体系标准都无法达成统一，大家争得面红耳赤，各说各有理。
    但当有人提出，祂是能天帝帝释天，又或者是高天原八百万神之首天照大御神时，这些人立即团结起来纷纷一直对外，把他们口中的“蛮夷”喷成筛子。
    东方人在吵架。
    西方人则在找在家祭司，纷纷询问为什么我们西方神话里的神只没有下凡救世？
    祭司们的答案很简单，西方神从不干预人间。
    祂或祂们只筛选英雄，令其得享天堂、英灵殿等乐土的福祉。
    其中部分神棍混迹在里面，拿出一张张写满古罗慕路斯语的纸张，谎称这是通往天国的门票。
    凡庸只需贡献一点金钱，赎买自我的罪孽，便能和战争的英雄享受同等待遇！
    看着这些兜售废纸的神棍，有人终于忍不住。
    年轻人的怒火澎湃磅礴，一拳打在神父的脸上，打得这些自诩有神庇护的骗子血齿脱落，害怕地瘫倒在地。
    冠以战争英雄头衔的福珀，发狠地拔出利剑，插在神父面前。
    他恶狠狠地说：“再让我看到你们骗钱，就将你们钉死在十字架上！”
    “不服的话，让你们的神下凡审判我，让你们的神去前线打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