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人善后,郭荣便起驾回宫,群臣护佑左右,浩浩荡荡。
既然齐聚一堂,郭荣索性摆宴款待群臣,直至深夜方才散场。
待顾磊巡视完一圈,来到宫门处,却见韩通依旧在门口徘徊,于是上前询问:“太保何故于此,可有事需我通报陛下?”
韩通笑容灿烂,亲切说道:“不用,我等的就是你。”
“等我?”
“是啊!今天是旦日,以往你我都不能齐聚京城,今天恰好都在,和我回家聚一聚吧!”韩通笑容不变,语气满是请求的味道。
顾磊一时有些茫然,民间是有一家人旦日团聚的习俗,但自己一个惯了,好像已经忘了还有这回事。
“嗯…还是不去了。”顾磊稍显局促道:“马上就到子时,我…”
韩通不待他多说,一把抓住顾磊臂膀,不由分说拉向宫门外,边走边道:“快马加鞭还可赶在时辰内。”
顾磊想推辞,可腿脚不听使唤,磨蹭着到了宫门外。
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两人前方,一见顾磊高兴喊道:“三弟,我正要找你,今日宫里喝的不尽兴,再与我回家喝过。”说着那人看到拉拉扯扯的顾磊与韩通。“你与韩老将军这是…”
“啊!二哥,你怎么又返回来了?”顾磊不动声色挣脱韩通把住的手臂,道:“韩太保找我有点事。”
“对,对。”韩通也连忙解释道:“我听说顾将军不仅战力赫赫,还是位神医,想找他替我家橐驼儿看看。”
“嗯,对。”顾磊顺着道:“二哥,喝酒我就不去了,治人要紧。”说着二人取了战马,打马离去。
赵匡胤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嘟囔道:“正旦日找医生,又不急病,着什么急啊!”只是先前那场酒虽不尽兴,但也有几分醉意,赵匡胤不及多想,也牵着马,摇摇晃晃回家去了。
到了韩通府上,韩通高声喊道:“橐驼儿,快来!”
从后堂小跑出一少年,躬着背如虾米,说他小跑都不合适,不过是步子快些。
那少年快步出来,先朝韩通说道:“爹爹又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我和娘亲温着酒一直等着爹爹,我去端上来。”
“不用。”韩通喊住他,说道:“快来看,这是谁?”
那少年站住,扶着身边桌椅抬头看来,突然满眼欢喜道:“这是今天打败库克巴的顾将军,爹爹,我今天在墙头看到过,是顾将军!”
因为开心,忘了扶稳桌椅,身体差点扑倒,韩通连忙扶住他,摸着他的头,心疼道:“傻孩子,叫什么顾将军,叫顾大哥。”
那少年开心朝着顾磊叫了一声:“顾大哥。”
顾磊尴尬冲他点点头,他都没认韩通这个父亲,也不知该不该认下橐驼儿这个兄弟。
这时一个中年妇人,带着几个丫环仆人,端上来一些酒菜,笑吟吟的邀请顾磊上桌吃饭。
韩通见顾磊还穿着铠甲,也没去卸甲,热情拉着顾磊坐到桌旁,道:“宫里都吃喝过了,再随便吃点喝点,聊聊家常。”
那妇人亲自为韩通顾磊满上酒,橐驼儿想拿酒壶,被妇人拍了一计,满脸不高兴的嘟囔着嘴。
“今日是旦日,让他喝一点,孩子也大了。”韩通今天开心,不想扫兴,替橐驼儿向夫人求情道。
妇人埋怨的看了一眼韩通,又看在顾磊的面子上,给橐驼儿的杯子里倒了半杯,可把这小子高兴坏了,举起杯就要向顾磊敬酒。
“咳咳!”韩通咳嗽了两声,示意他这一家之主都没说话,橐驼儿赶紧放下酒杯,眼巴巴的等着父亲。
“这个,嗯…”韩通筹措着用词,举杯道:“大家一家人,不要客气。”此言一出,那妇人看了一眼韩通,不知他此言何意,顾磊有些不自在,橐驼儿则毫无察觉。
韩通却没有解释,只是说:“来,吃菜,大家都吃,再不吃时辰过了。”说着将酒一饮而尽。
顾磊也将酒满饮,杯子还没放下,橐驼儿已经过来替他满上,满眼渴望的问道:“顾大哥,说说你怎么打败那契丹蛮子的呗!”
顾磊没有满足他的愿望,只是摸了摸他的头,顺手抚过背上的驼子,有些皱眉。
韩通见状道:“去去,你顾大哥每个人都说,还不得累死,一边喝你的酒去。”
橐驼儿虽然嘟起嘴却不敢违抗父命,回到座位上,小口泯着自己的酒。
“顾将军,来,吃菜。”妇人给顾磊夹了一筷子到碗里,顾磊礼貌地对她笑了笑,只是称其韩夫人,没有叫韩通介绍的兰姨。
韩通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和顾磊聊起了战阵布局之类的东西,顾磊勉强搜罗记忆才能跟上他的思路。
韩通没有指责他,顾磊自己倒是有些汗颜,儿时二叔教的知识都忘的差不多了,其实韩通也在唏嘘,这个儿子自己也重未教导过,自己哪有资格指责他呢?何况顾磊已经凭自己的本事闯出了一片天地。
酒过三巡,时辰已近寅时,橐驼儿本就不善饮酒,早已经耷拉着脑袋靠着韩通睡熟了。
那妇人早就告退,韩通一手端酒,一手摸着橐驼儿头发,对顾磊道:“这孩子命苦,要不是他我早死在战场上了,结果跟着我福没享到,一辈子都是残疾。”
顾磊没有说话,他已看出橐驼儿根本不是韩通的孩子,就连刚才那个妇人也不是橐驼儿的生母,因为橐驼儿完全没有继承两人一点相貌,这孩子更像西域人,和韩通和妇人的中原面孔完全不同。
韩通借着醉意也不等顾磊答话,自顾自说道:“那时我刚加入军队,有一次激战后和队伍走散了,大漠茫茫迷了方向,我走了半个多月没有见到一个人影,东西和水都没有了,身体还发起高烧,最后晕倒在沙漠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被人救了,正是这孩子家人,后面在他家里养病许久,正当我病好准备离开时,他家突然来了一队收税的士兵,其中一个发现了我换下来没处理的血衣,便开始四下搜索,我当时被藏的很隐秘,倒是没被发现,但在搜查过程中,发生了争执,一个士兵失手杀了他的爷爷,于是这伙士兵索性大开杀戒,将他全家都杀了,这孩子也被拍了一枪杆子,待我久等不见他家人通知时,才感觉事情不好,于是我自己爬出地洞,发现恩人一家惨遭灭门,所以我立刻追了出去,找到那伙税兵杀了个干净,然后返回,打算将恩人一家掩埋,这才发现这孩子还有一口气,于是我带着那伙税兵收的钱财马匹,连夜赶路,倾尽所有总算救回了他的命。”
“所以,我不管,你爹我还不了的债,你得还!我看你刚才皱眉,难道连你也没有办法吗?”韩通苦涩问道。
“倒不是完全没办法。”顾磊斟酌道。
“什么办法?”韩通一时酒都清醒了几分,急迫问道。
“就是打碎脊柱重新扶正,橐驼儿体质太弱,他不像焦固老帮主,有内力护体,而且本人亦是英雄好汉。我怕他吃不了这份苦,所以需要一些时间准备。”
“什么准备?可需要我做什么?”韩通见他答应为橐驼儿治疗,高兴的立刻差点跳起来,一则只要顾磊出手,橐驼儿恢复有望,二则说明顾磊心结正在慢慢打开,不再纠结于过往,两父子的关系也将正常。
“那倒不用,上次为焦固老帮主用的续骨的膏药就很好,我叫四弟给我送些来,主要是先调理橐驼儿的身体,这个只是花时间,我多为他梳理几次就行了。”
“那样…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韩通高兴的直搓手。
顾磊装作看不到,扭头看了看天色,道:“时间不早了,择日不如撞日,现在我就替橐驼儿梳理一遍。”
说着将橐驼儿从韩通怀里接过来,运功替其疏导了一遍。
“你日后还是督促他锻炼一下,毕竟真正开始时苦头也不小。”梳理完顾磊不忘叮嘱韩通一番。
韩通点头不已,接过依旧昏睡的橐驼儿,一时不知该将橐驼儿送去卧房,还是陪着顾磊再聊一会。
“不早了,我该回去查岗了。”顾磊直接道,第一次到韩通府上,他实在不想留宿,也免得韩通为难。
“那…我就不留你了。”韩通心想来日方长,今天已是一个好的开始。
只是顾磊转身要走时,韩通又喊住他,不好意思的说道:“你也不小了,本来这事我没有资格,该由你二叔,或者你那两位师父来做,可现在他们都不在了,所以我只能越俎代庖,替你想了一个表字,顾磊,字中玉,你看可好!”
“表字中玉。”顾磊喃喃念道,长辈赐字乃是传统,但也正如韩通所说,有资格的是二叔,是巫山的两位师父。
“如果你不满意,让你大哥起也行。”韩通虽是满眼期待,嘴里却是替顾磊做了解释。
“很好。”顾磊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韩府。
骑在马上,顾磊还在心里想着,自己的名里石头多,说不定那块里面包含着玉呢!顾磊,顾中玉,好像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