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冰以为自己幻听了,不止听到章文宣为儿时的事向自己道歉,还竟然听到章文宣说请自己看电影听戏,这才收回一部分心神,看他,目光中全是疑问。
陈雪冰:“章少爷,您刚说……?”
章文宣看到她清澈的目光,顿时有些慌张,讪笑着:“对,对啊,你没听错,本少爷和你,不管怎么说,从认识到现在也十多年了,也算老相识,老朋友嘛,说是青梅竹马也不过分呀,对吧?你会念书当了老师,今晚,玉红和孝华给你庆祝了,本少爷做东再庆祝一次不也理所当然么。”
陈雪冰听到“青梅竹马”四个字时差点把咽下去的水咳出来,再看着他的窘态顿时明白了什么,一方面难以执信,另一方面又暗暗揶揄,感到可笑。
章文宣见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心神恍惚后,厚着脸皮说:
“我知道,你觉着本少爷这么说有些意外,可我是真心的!”
陈雪冰不管心理怎么腹诽嘲笑,脸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后,尽力克制的温婉的表情:
“章少爷,您误会了,我不是意外,是受宠若惊,您身份尊贵,您要请我看电影听戏我很高兴,只可惜我刚刚工作,业余时间很少,校规又严……”
章文宣忙说:“那没关系,只要你赏光,本少爷我就着你的时间,你们学校再严也总得给你休息时间吧。”
他说这话时急了些,声音还大,等到发觉时才看到不止陈雪冰,就连刚刚走回来的方玉红都瞪着大眼看他,顿觉尴尬,幸好服务员过来替他解了围。
服务员停在章文宣身边,低声说:“章先生,外边有人找!”
章文宣得到这个借口,忙起身离座,只是急了些没看路,差点撞上一旁摆放的盆栽,再次尴尬,忙摆正身姿,故作潇洒的走出去。
他以为自己肯定是留下了一个英俊不凡的背影给陈雪冰回味,实际陈雪冰却只关切的看着方玉红,问:
“少爷快到了?”
“他来不了啦!”
方玉红叹气,边落座边说:“他在北平换火车的时候被人拖住没能赶回来。他让我替他跟你道歉,说回来了一定补请。还有,他跟我一样都替你感到骄傲……”
陈雪冰在听到“他来不了”四个字时就已经难掩失望之情,以至于方玉红之后说什么就都没有上心。
重要的日子,重要的人不到,那这庆贺还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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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冰秀外慧中,样貌清丽,气质中带着一股书卷气息,但骨子里却是十分的叛逆,尤其是对自己的家庭及生活环境,试图用自己的能力改变命运。
她父亲陈海因为对寿昆制罐厂的忠诚,以及在一场事故中救了大老板方子峰而倍受重视。陈海脸上的烫伤伤疤就是那场事故造成的,其实身上还有更严重的,只是平常看不到罢了。
章文燕为此特许他妻子陈母进入方家给独生爱女方玉红做保姆,大女儿陈雪冰则作为方玉红的陪读一起长大,一起进入教会女校上学受教育。陈海对这样的恩德感激涕零,整天把方家的恩情放在嘴上,表现在行动上,常常教育陈雪冰及另外两个女儿,不要因为方家的厚待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一定要随时记得自己是方家的奴仆,不能越礼。
陈雪冰对于父亲的话自幼便十分反感,同时也感到无可奈何,因为方家的所有人都是自己的天,而她被这个天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她一直在寻找改变命运的时机和方式。
“做不好便走的是别人,而我,一定要做到最好!”
陈雪冰要做一个连男人都未必能做到的事的原因,有两个原动力:
其一、源自她的父亲。
陈海思想传统,男尊女卑的观念十分牢固,对三个女儿经常是又打又骂,即便是妻子,也因为没生儿子而经常拳脚相加。他不是没动过纳妾的念头,只是他崇敬、奉若神明的方子峰都没这么做,他又怎么敢放肆,便过继了本家远亲的一个侄子继承香火。
陈雪冰从小看着这些,内心中对父亲生出一股怨恨,从懂事那天开始就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比男孩子还强,以便将来有能力从父亲的魔抓下解救母亲和两个妹妹。
其二、源自暗恋的“少爷”,也就是被方玉红称为孝华哥的袁孝华。
孝华哥,袁孝华,一位身份显贵的没落公子。
陈雪冰从6岁开始喜欢对方。
那时候她刚进入方家,因为拿了方玉红的风筝玩,被章文燕惩罚,然后带着伤爬到树上去取风筝。
小小的她十分害怕,失足摔了下来,被经过的少年抢前一步接住。
她吓坏了,兼之浑身发着高烧,迷迷糊糊的知道自己被少年背着带回家里。
一路上,她觉着少年的背和手臂是那么的温暖坚实,仿佛是上天派来保护她的,她那么安心踏实,觉着什么都不怕了。
之后,她昏迷了两天,清醒过来时她从母亲嘴里得知是“少爷”救了她。
她知道,她和袁孝华在身份地位上存在着巨大差距,然而心底还是存在着一丝幻想,如果她的爱能开花结果,温文尔雅的袁孝华绝对不会像父亲待母亲那样对她!
她才不会重复父母以及同阶层女孩子们的卑怯人生。
她有这两个源动力为目标,尤其为了能够配得上袁孝华,配得上这份爱情!她用尽一切办法,终于成为教会女校中唯一一位华人老师,可以说在出人头地方面她是非常有心机的,当然这个成功背后蕴藏着的是她良好的天分和无数的努力,更有对自己足够狠、足够严苛的要求,绝非一般人可以做到。
在成为老师脱离方家前的十多年中,她是方家独生女的附属品,不管是在方家还是在外面,她都要遭受各种各样的冷眼和嘲弄。
所以,她待外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冰雪一般的冷漠。
她把方玉红对她的姐妹情当成伪善,不冷不热。
她把善良全部给了家人,对母亲至孝,对两个妹妹呵护备至。
她把炙热奉献给同在方家长大的少爷袁孝华。
尽管一直是暗恋、单恋,从没表现出来,但在她心理,袁孝华是她在方家唯一的美好,是支撑和陪伴她苦读、隐忍的“生命”源泉。
(本节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