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年愣了一下，这次，他也听到了。
    韩大年缓缓站起来，看到了胡同口的王鸣岐。
    韩大年先想到的不是相认，而是想逃，他想逃走。
    他不想让柳树里的人知道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韩大爷，别跑了，都看到了，赶紧的，煎饼果子来一套，加俩鸡蛋。”
    韩大妈站起来，看着王鸣岐，眼眶里已经开始积攒眼泪。
    韩大年一句话都不说，缓缓低下头，摸了摸口袋，这才想起来，为了省钱，他每天只有几根烟，今天的份已经抽光了。
    王鸣岐掏出华子，扔给了韩大年一根。
    韩大年熟练的接过来，凑到打火机上点着。
    “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过来出差，上你家讨杯酒喝呢，没想到您老爷子给了我个惊喜，酒没有，倒是煎饼果子管够。”
    韩大年蹲在地上，“专门过来看我笑话是吧？”
    “嘿，你这老爷子真有意思，我以为你活在天堂里呢，准备看看你的幸福生活，回去给孙大爷钱大爷他们吹吹，谁知道你都沦落到卖煎饼果子了。”
    韩大妈一边做着煎饼果子，一边说道：“他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几个月前我就说咱回国，他就是不同意。”
    “韩大爷，到底怎么回事？妮妮呢？”
    韩大年把烟屁股扔掉，使劲叹了口气，“别提她，我已经跟她断绝父女关系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
    王鸣岐接过韩大妈递过来的煎饼果子，使劲撕咬了一口，“嘿，韩大妈，您手艺可以啊。”
    “以前我在电视机厂的食堂工作。”
    “怪不得。”
    “韩大妈，多做几个，一大早还都没吃饭呢。”
    韩大妈看了看胡同口的几个人，赶紧去做煎饼果子了。
    “听说你女婿死了？”
    “死了。”
    “那妮妮应该能继承一部分遗产啊，不至于让您和韩大妈卖煎饼果子吧。”
    “她一分钱没拿到。”
    “啊？”
    “西班牙的律师说，他们不承认华夏的结婚证。”
    “我草，还能这么干？”
    “哎！不说她了。”
    “嘿，毕竟是父女，血浓于水，她还能看着您和韩大妈不管？”
    韩大年犹豫了一下，说道：“她不是我亲闺女。”
    王鸣岐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韩大年，我草，柳树里最大的瓜，我竟然不知道？
    “我和你韩大妈都没生育能力，妮妮是我们抱养的。”
    “我草，这玩笑开的，怪不得我见妮妮跟您和大妈都不像呢。”
    韩大年瞪了王鸣岐一眼。
    “那她现在在哪呢？没有生她，可养了她啊，她还能真没良心的不管你们？”
    “她跟女婿的儿子了，我们两口子丢不起这个人。”
    “我草，又是个大瓜。”
    “不说了，不说了，赶紧吃，吃完了跟我回家。”
    韩大年两口子一起动手，做煎饼果子的速度快了不少，赵鹏超五个人加上叶南和肖颖，一人抱着一个煎饼果子吃了个痛快。
    韩大年两口子租住了一个华人的房间，面积只有十个平方左右，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沙发。
    “小王，你先坐着，我去买点菜，中午你爷们好好喝一杯。”
    王鸣岐给肖颖使了个眼色，肖颖会意。
    “晓翠生了吧？”
    “生了个儿子，叫王洋。”
    “真不赖。”
    韩大年可能很久没有这么放纵过了，菜还没上来，一杯二锅头下了肚子。
    “韩大爷，您和大妈怎么就没想到回去呢？”
    “回去？怎么回去？回去让你们笑话？”
    “谁会笑话你啊？柳树里的房子都空出来了，您要是回去，也有住的地方，您和韩大妈的退休工资也够您二位吃饭了。”
    韩大年沉默了。
    “老韩，听小王的吧，咱们回去。”，韩大妈的声音带着一丝丝的祈求，“咱们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哪怕回去进敬老院呢，也比在这受人白眼强吧。”
    “老娘们懂什么？”，韩大年吼了一句。
    “妮妮是什么意思？”
    “别提她，不提她我还能多活两年。”
    “多活两年有什么意思？反正都没盼头了。”，韩大妈打开了话匣子，“小王，你说说，虽然我们没生她，可总养过她吧？你说说，她为了跟她那个继子，连我们都不要了，真是没良心啊，她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韩大妈抹起了眼泪。
    “大妈，妮妮不至于不管你们吧。”
    “她倒是想管，可老东西牛脾气一个。”
    王鸣岐笑道：“韩大爷，我给您讲个王昭君的故事？”
    见韩大年没说话，王鸣岐继续说道：“当年松赞干布死后，王昭君上书汉武帝，希望能回长安养老，您知道汉武帝是如何回复王昭君的吗？”
    韩大年依然没说话。
    “从胡俗，也就是说，王昭君要嫁给松赞干布的儿子。”
    “欧洲这边又不讲究什么三纲五常，妮妮嫁给谁，都是被他们的社会道德和法律所允许的，所以，您不要拿国内的那一套往妮妮头上套。”
    “那也不行！嫁给谁都行，就是不能嫁给她儿子。”
    “瞧您这话说的，她儿子比她还大，这有什么啊？您啊，看开些。”
    韩大年又开始喝闷酒了。
    王鸣岐知道，韩大年必须闯过这一关，必须放下他内心的执念和面子，才会考虑回国。
    “您还记得卖包子那家店铺吧？我把他改成茶馆了，大家有事没事的去茶馆下下棋，吹吹牛，这才叫人过的日子，您再看看您这，吃了上顿没下顿，何必呢？”
    韩大年还是不说话。
    一直到到下午三点钟，韩大年都没给个明确的话。
    “韩大爷，一会我就走了，您跟韩大妈考虑考虑。”
    韩大妈说道：“小王，我们回去还有住的地方吗？”
    “有啊，电视机厂新分的宿舍，您可以考虑，柳树里也能行，又不多要您的房租。”
    韩大妈目光热切的看着韩大年。
    韩大年还是不说话，自己站起来，躺在了床上。
    王鸣岐见韩大年这个样，就知道他还没转过转个弯。
    “韩大爷，那我先走了，要是想通了，您随时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安排。”
    出了韩大年的小屋，王鸣岐对肖颖说道：“给他们留点钱吧，哎！”
    肖颖说道：“刚才我给韩大妈，韩大妈没要。”
    “不要就不要吧，他们俩有手艺，总不至于挨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