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望舒是真的觉得有些无语了,直接打断了程曦的话头。
“程小姐,恕我直言,您真的是多虑了,我和小将军真的只是朋友,而且程家虽然现在在世家之中可以排到前列,未必永远都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更更何况是一个世家的地位呢。”
蓝望舒的眼神变了变,拉着程曦的袖子,一脸的惋惜。
“说起来,我也理解程小姐内心的挣扎,这人生在世,谁都有烦心事, 就像我,之前觉得生存就已经很难了,十分羡慕想姑娘这样出身好的人,等到有一天我也有了地位,就觉得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有了很多束缚,还要在意别人的眼光。”
“更别提是程姑娘这样的世家贵女了,平日里的规矩一定是多的不得了,看起来光鲜亮丽,这背地里什么都得学,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就连喜欢的男子都有缘无分,唉~”
蓝望舒说着说着还十分遗憾地摇了摇头,程曦就像遇到了知音一般。
“程曦与县主真是相见恨晚,我竟然不知世上还有县主这般的人物。”
“不值一提,不过是平头百姓运气好一些而已,算不上什么能耐,比不得程姑娘,还是姑娘更加识大体一些。”
程曦不说话,直接给蓝望舒斟了一杯茶。
蓝望舒也不推辞,伸手接了过来,直接抿了一口。
“多谢姑娘的茶,只是这入口有些苦,回味还有些酸,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不成。”
这下子,程曦真的绷不住了,难道真的有人能体会到她泡茶时的心情不成,她也跟着抿了一口,这分明是入口清香,微微回甘。
此时,程曦才反应过来蓝望舒的言外之意。
突然,她就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摇头。
“真是小看了县主,原来县主也会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我以为,只有世家才是这样的……”
程曦笑着笑着就再也笑不出来了,眼帘低垂,看不清明里面的神色,眼角向下,眉眼疏淡,似乎有解不开的难题。
“这有什么,不过是一种手段罢了,我想帮姑娘,又怕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才这么问。县主不过是个封号,到底比不上世家百年的底蕴啊。”
蓝望舒说到这里也苦笑了两下,还轻轻摆了摆手。
“算了,不提了,我也不与姑娘客气,若是和醉浮生有关的,我都帮的上忙。”
程曦的眼眸闪了闪,里面有一些纠结,她能感受到蓝望舒的真诚,又觉得自己这样问似乎有些无耻了。
不过,若是真的能掌握这里面的额消息,以他爹那个功利的性子,她在程家能好过一阵子。
“说起来,倒是真有一个不情之请,有一件事想问问县主的想法。”
蓝望舒点点头,用清澈的目光,看着程曦。
“程姑娘但说无妨,如果是我可以说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给姑娘一个满意的答案。”
“听说这次的拍卖会,是由醉浮生来办的,只是前些日子醉浮生出了事,那这事还能如期进行吗?”
蓝望舒垂下了自己的眼帘,遮掩里面的笑意,她还什么都没说呢,就有人直接递过来了梯子。
“这是自然了,醉浮生出的事也不算什么大事,现在是没有时间,等到这件事情过了自然会有个交代,说起来,这件事……”
蓝望舒的眼睛四处看了看,和程曦招了招手,一副有什么小秘密的样子。
程曦从善如流,直接挪过去了半个身位,将耳朵凑了过去。
“说起来啊,这件事情的背后是陛下,委托给醉浮生来办的,对于我来说不算什么,有陛下的支持,有什么是办不成的呢。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程曦的内心有些焦急,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还是陛下有什么其他的主意。
“只不过,醉浮生的事情确实是世家的人做的,五大世家的关系千丝万缕,现在我已经掌握了三家,包括程家,所以,程姑娘,有的时候人得有舍才有得。”
“县主的意思是,陛下会秋后算账?”
“这是自然,这件事不论成与不成,陛下都要给我一个交代,因为我是他从民间选出来的有封号,有封地的县主,代表的是平民百姓,陛下是不会让我受了这个委屈的。况且,陛下说要筹集的那可是军费啊,这个时候捣乱,那和造反有什么区别,世家说是因为私人恩怨,但是程姑娘,以你的角度来看,你会不会信。”
这一个问题把程曦问住了,她问了问自己的心,说的没错,理是这个道理,就算事情真的是无心的,只不过陛下的角度看到的一定不是这样的。
这些年世家一直在和皇权的集中做着抗争,一旦因为这个被抓住了小辫子,这可真是面子里子都丢了。
“依照县主的意思看,应该如何。”
“是这样,前些日子醉浮生的东西全部失窃,那真是一个都不剩,留给了我一屋子空空荡荡的货架子,看着都可怜,这些天我最大的难题就是弄来一些珍贵的物件,起码也得撑撑排面,给陛下一点成果不是。”
程曦想探听蓝望舒的想法,自然是顺着继续说下去。
“理当如此,不知道县主可有办法了?”
“当然是有的,要说这富商和权贵虽然是两个圈子,还互相瞧不上,不过这两类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是什么特点。”
蓝望舒笑的意味深长,里面还有一丝丝的阴谋的味道,程曦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被迫当一个捧哏。
来钱儿在蓝望舒的意识里面躺着,替程曦捏了一把汗,这个姑娘是真是,被人卖了还数钱,宿主可真不是个好人,一直在忽悠人家。
忽悠完,程曦还得谢谢她。
“俗话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所以说,这面子是最重要的,名声也很重要,这点程姑娘应该能明白吧。”
“这是自然。”
程曦很笃定的点头,这点她要是不明白,那就没人能更明白了,她不能这样不能那样,不就是怕给别人留下话柄吗?
就连换了个男大夫看病,还得找蓝望舒过来打个幌子。
“是啊,针对这个心态和需求,我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办法,我已经托我的朋友和陛下商议好了,这次和之前面对雪灾的策略一样,不过不能直接让人捐,而是要给个名头。”
程曦又给蓝望舒斟了一杯茶,还把茶点放到了蓝望舒的面前,用自己的眼神催促她继续。
“这次我打算让这些人主动捐出来一个物件,然后按照最终的拍卖金额写下来一张榜单,张贴到所有的城门,权贵们怎么想我不知道,不过富商们还是很愿意的,他们有了好名声,到时候这生意也更好做,誉气籍籍无名地拿着真金白银出去,不如换个好名声。”
程曦听了这个法子,也觉得很妙,连连称赞。
“不过,话说回来,程姑娘,这件事情我可从来没有和世家的人说过,这是我上面的意思,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了,这件事我不知情。”
蓝望舒捂住了自己的嘴,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有些紧张地拉住了程曦的手腕,千叮咛万嘱咐。
程曦本来就不是一个坏心眼的人,蓝望舒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她当然不会恩将仇报了。
“县主放心,此事我绝对不会提起你,就说是今日喝茶,听到外面的富商提起的。”
“程姑娘是个聪慧的人,有颗七窍玲珑心啊,说到这,我得给程姑娘一个建议,不知道程姑娘想不想听。”
“县主但说无妨。”
程曦没想着蓝望舒能说出来什么有用的话,只是她接受别人的好意,那就不能让别人难做,该捧场还是要捧场的,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
“说起来,世家大多底蕴深厚,不过若是当了这榜单的最后一名,这面子上的事情可不好看,尤其是世家之间,不得一直笑话这最后一名。”
“县主说的对。”
程曦已经听明白了蓝望舒的意思,这就是让程家拿出些好东西来,她虽然觉得蓝望舒的算盘打的不错,不过也没有什么特别不高兴的地方,这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好事。
“看看,程姑娘想的浅了不是,说起来这些富商拿出来的东西已经足够了,醉浮生还真不差世家的这几样东西,只不过,程姑娘要明白,最后一名可是会被拿来撒气。”
“你是说,那我要对世家动手了?”
程曦的嘴唇微微颤抖,眼睛瞪大,蓝望舒仔细分辨她的表情,一时也看不出这是兴奋还是恐惧,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这情绪波动的确是够大的。
蓝望舒想到莫意词说的话,精心培养的世家贵女居然在书院出事都没有官,或许程曦过的并不算好。
“程姑娘,醉浮生这边缺人手,你的身边若是有什么合适的人可以推荐给我,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是当个大家小姐还是不成问题的。”
蓝望舒晃了晃手上的玻璃珠子,程曦看的眼睛都要发直了,之前来醉浮生的时候,被选中的人是她的妹妹。
“听说,醉浮生里面的窗户都是琉璃,这可是真的。”
蓝望舒看着程曦有些好奇的目光,抿了口茶水,淡定地点了点头。
程曦了解了醉浮生的实力,内心微动,她在程家并不受宠,主要是因为她几乎没有母家的助力。
世家的后宅,腌臜的事情多的很,有多恶心想都想不到,她在夹缝中求生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了,钱财方面,的确有些捉襟见肘。
“县主觉得我可以吗?可需要会些什么技能。”
“程姑娘自然是可以的,说起来不过就是对对账,盘盘库房的事情,不算什么难事,只是……程姑娘我也不敢用啊。”
蓝望舒看起来有些坐立不安,似乎是有些受宠若惊。
“有何不甘。”
“程家是世家,不会让姑娘抛头露面的,不过若是有一天,轮到了程家,程曦姑娘倒是可以前来,一定让你还过着吃的好,住的好,还有漂亮衣服穿的生活。”
说者有意,听者当然也是有心的,程曦的心中有了别的盘算。
蓝望舒没有点破,她不会看轻任何一个人,尤其这个人是世家的人,就算是不受宠,光是见识也足够了,说的再多,就显得有些急功近利了。
这些话,点到为止就可以了,要给人留下来一些想象的空间,这人,只有敢想,反复想,有一天有了足够的导火索,这不就顺其自然跟随本心了吗?
“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
“如果有这么一天,或许姑娘和正阳也就有缘分了,说起来正阳的为人姑娘应当是了解的,若是真的有朝一日和他喜结连理,这辈子一定不会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至少他会尊重和爱护自己的妻子。”
程曦有些意动,也没有冲动,她没有看到陛下对世家下手的决心,她并不会冒险,就算是莫意词也不会让她冒这个险。
“县主这般看好阿词,就没对他动心吗?”
“从律法的角度来说,我是女户,不能成亲。从地位的角度来说,陛下也不会希望看到我成亲,这样不管我有再多的成就,只要他一句话就都是他的。从我自身的经历出发,我也不会,程姑娘或许是没穷过吧。”
蓝望舒看着程曦,把她看的额脸色一红,有些困窘,程曦当然能明白贫困的滋味了,她过的也是捉襟见肘。
“程姑娘或许从来都没见过,或者都想象不到,一个人你能穷成什么样子。”
蓝望舒能看出程曦的窘迫也没有多说什么,她不会傻傻地点破对方的尴尬。
“姑娘看见过冬天的星星吗,很亮,很小,好像离我们很远,又离我很近,因为我从小父母就不在了,奶奶磋磨我们姐弟,从很小的时候就住在一个四面漏风,看能看到天空的茅草屋。”
“夏天还好,顶多就是漏雨,蚊虫多一些,人不是扛不住,但是到了冬天,真的身上的胳膊腿不说,就这鼻子耳朵都要冻掉了,被子不暖和,是用芦花填补的,看起来鼓鼓囊囊,盖在身上冷的很。”
“我们活的太艰难了,这些年全靠村里里面的乡亲们,你一点,我一点的救济,而我,完全不敢展露自己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因为我知道这不过是的奶奶把我卖一个好价格的附加条件。”
“直我及笄了,可以自立女户,才获得了自由,才有这个底气展开手脚做点生意,赚些钱,说起来,这一路我运气很好,遇到了很多贵人,才能有如今的身份。”
蓝望舒觉得自己表现的差不多,虽然不是她的亲身经历,不过也算是大差不差了。
她偏过头看着程曦,程曦的嘴唇微张,目光呆滞,很明显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蓝望舒有些狐疑地看过去,她在煽情,这怎么还有一个人在发呆了,也太不礼貌了,能不能尊重她一下。
“程姑娘?”
“对不起,我失态了,我真的没想到县主之前竟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太……”
程曦觉得自己有些说多了,害怕伤害蓝望舒的自尊,急忙把嘴闭上。
“无碍,太可怜了对吧,人可怜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追求,要时时刻刻做好准备,等到机会出现的时候,才有底气一鸣惊人。”
蓝望舒的话似乎是意有所指,程曦也没有多想,或许是她在世家中太久了,已经没有办法好好听人说话了,总是能从表面意思里面听出一些别的意味来。
说起来,程曦很明白,她自己对于程家是没什么太多的感情的,那里除了冰冷,利用,就是恶心,非常恶心,世家早就烂了,从里面烂了。
人是贪婪的,满足了一个欲望,就想追逐下一个,所以世家的内里越来越混乱,也越来越让人感到恶心。
或许她唯一会牵挂的就是莫意词,那个从小保护她的人,尽管每次都是她在求助,但是莫意词从来都没有让他失望过。
程曦也觉得自己是程家的人,或许是配不上莫意词,就算是真的他也 对她有意,恐怕带给莫意词的也是无尽的麻烦和桎梏。
世家向来是和武官不合的,世家在乱世需要武官带兵打仗,保护自己偏安一隅,盛世又怕武官手上的兵权,所以现阶段一直在打压武将阵营。
这也就是是为什么程曦认为她和莫意词没有未来的原因,她不在乎莫意词未来会和谁在一起,也不在乎莫意词知不知道她的心思,这些都不重要。
不过,蓝望舒的话的确让她心动了,如果,她是说如果,真的有一天世家都没了,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程曦的眼睛闪了闪,什么都没说。
“程小姐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有了好身体,才能有和生活抗争的本钱。”
“蓝姑娘倒是看得通透。”
程曦轻笑,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一个第一天才认识的人安慰,这些年她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只可惜这世上像姑娘这般清醒的人太少。大多数人都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双眼,看不清局势。不过,蓝姑娘就不怕我将今日之事告诉旁人?”
蓝望舒嘴角微扬,摆了摆手。
“程小姐不会的,毕竟程小姐也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对自己更有利。”
程曦深深地看了蓝望舒一眼,眉眼慢慢舒展,看不到先前的愁容。
“今日听了县主的一下话,程曦受益匪浅。希望县主所言不虚,若是……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程曦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这个想法,但是万一呢,她还是接下了蓝望舒给她描绘的希望。
蓝望舒看着程曦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感叹,这世家的水还真是深着呢,不过她也算收获不小了。
少女心情不错地坐在原位喝茶,没一会莫意词就进来了。
年轻俊逸的少年将军,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自带一股随性洒脱。
“你们聊了什么,怎么聊了这么久。”
莫意词的语气中有些不悦和埋怨,蓝望舒笑着白了他一眼。
“女子的事情,将军还是少打听。”
蓝望舒懒得搭理莫意词,自顾自地往嘴里面塞点心。
说起来这个时代的点心大多数都不怎么好吃,但是这里的这个点心真的很特别,不算很甜,还带着茶叶的清香,外皮软软糯糯,内里的馅料还有流动性,就像是刚刚成熟的鸡蛋黄。
完全打破了蓝望舒对这个时代点心的认知,忍不住多吃了两口。
莫意词有些无奈,转身出门叫小二打包了两盒点心。
二人从茶楼出来的时候,天色还早,蓝望舒吃的有点多,打算在汝城转一转,每一次都来去匆匆,还没有好好看过这座城池。
莫意词无所谓,就拎着糕点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跟着。
周围有些人会对着他们投来一种怪异的目光,蓝望舒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确实让人浑身不舒服。
“正阳,他们在看我们吗?”
她感受不到恶意,但是觉得如芒在背,悄悄靠近了莫意词。
小将军微微侧向她的方向,矮了矮身子,抬头四处看了看,那些人的目光很闪躲,还忍不住转过头来偷看,这的确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好像是。”
“姑娘,你们是新来的吧。”
蓝望舒他们转身走进了一家杂货铺,小小的房间里面,在逼仄的墙角坐着一个一头银发的老奶奶。
“的确如此,奶奶如何知道。”
“这些日子,汝城不太平,姑娘还是不要在路上露面的好。”
“为何?”
莫意词也跟着有些不解,是什么原因让大家都不敢在路上走了。
“早些年有女子失踪,一直查不出来是为什么,隔几天就会有新鲜的尸体出现在汝城各处,而且这些女子都是相貌极好,喜欢出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