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朝日自海面跃出,波浪翻涌宛若金黄色的长卷。
波涛壮阔的大海,喷薄欲出的旭日,让屯门岛上肃杀的气息都凭空消散了几分。
汪鋐抬头望日,仿佛也被那股朝气尽染,心中的忧虑不再那么强烈。
他开始复盘起昨夜的海战,之所以能大获全胜,全在一个“速”字。
兵贵神速,谁又能想到早晨葡萄牙人刚入侵,晚上他就率领大军踏破屯门岛。
可此时,他心里却暗道一声侥幸,若不是陛下提前发来军饷,又与他便宜行事之权,这仗打到什么时候还不知道。
他乘坐的战船就停靠在屯门口原先的港口,兵士们来回走动开始接管屯门岛。
葡萄牙人再怎么强横,也都是惜命的,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投降作为俘虏。
汪鋐看着海面上散落的船板,破败的战船,刚刚还升腾起几丝骄傲,现在却被浇了盆冷水。
他口中喃喃:“坚船利炮,海战无往不利!”
此次海战,除了仰仗天时地利,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鱼龙卫强大的武力,神出鬼没的轻功。
百人的小队,就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刺进了葡萄牙人的心脏。
眼前的残骸就是佛朗机火炮,强大威力的见证者,仅仅只是乱弹波及,就造成了此次海战大明最大的损失。
汪鋐甚至可以想象,如果葡萄牙人再多几艘战船,再多几门大炮,战局就有可能出现逆转。
与旁人不同,他一下子想到了,如果大明能够仿造葡萄牙人的火炮,并且加以改造,那么漠北的战局,或许就有了胜机。
“报!”
“汪大人,我等已经搜遍周遭数里海域,未发现夷人逃窜的战船。”
汪鋐放大声音:“扩大搜寻范围,十里,百里,生要见人,死要见船,我大明的百姓绝对不能白白送命!”
张峰也不知什么时候登上了船,他神色中有些许凝重。
鱼龙卫刚刚从岛上,搜到了机密的信件,牵连到了广东的诸多官员。
他将信件复制了一份,派遣鱼龙卫,通过秘密渠道送往京城呈递给朱厚熜,而原件则准备交给汪鋐。
鱼龙卫出发前,陆炳就曾经嘱托过他,遇事可与汪鋐商量,张峰自然会意,明白了对方也是陛下的人。
“汪大人,岛上搜出了许多红毛夷同官员来往的信件,我已经命人将其封存,具体如何处置,还请大人决断。”
汪鋐小胖手拍了拍脑袋,暗道一声不好,这哪里是什么信件,分明就是烫手的玩意。
看着张峰严肃的面庞,汪鋐突然有了想法,道:“那就先交由张百户保存,屯门岛事宜结束之后,再做处置!”
张峰点点头,默不作声的退到了后面。
汪鋐一双小圆眼,转得飞快,陛下送来的两个锦囊,其一,调度鱼龙以为援手,组建皮器局,其二,予他便宜行事之权,让他借机整顿市舶司。
如今屯门岛虽然被收复,可葡萄牙人还是有部分势力在广东。
葡萄牙人派使团访问明朝,正使是皮雷斯,但舰队的司令却是安德拉德。
汪鋐在船上来回踱步,据他所知,安德拉德是马六甲总督的手下,实际的地位比皮雷斯要高。
安德拉德也远比皮雷斯狡猾,他通过走私而获利,并将得到的钱财用于贿赂官府和绅商。
不过眼下安德拉德回马六甲述职,现在管事的是西芒。
汪鋐想到此处,立刻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派人将军队中的几个将官请来。
汪鋐恭敬展开手中明黄色帛布,予几人观看。
他对几人言道:“我奉陛下诏命,有便宜行事之权,如今调派军队,诸位可有什么意见?”
几人面面相觑,接着都是神色坚决,异口同声道:“大人奉陛下诏命,我等自当遵从!”
“好”
汪鋐开始调兵遣将,将军队的1\/4都驻扎在屯门岛,伤员和其余士兵跟着受损的战船回航。
他意味深长看着眼前几人,道:“此战,我等一时不备,中了夷人的奸计,痛定思痛之余,决心整顿兵事再与夷人决战!”
络腮胡,方脸的中年将军,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明明打了胜仗,为什么汪大人却反而说他们打了败仗?
刚想出口询问,就被一旁的黑脸将军用手狠狠地杵了几下,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也就明白了。
心里暗骂道:“文人的心,真脏!”
他们脸上却表现得异常恭敬,言辞恳切道:“请大人放心,自我等以下,任何一个军士口中,都不会泄露消息。”
汪鋐点点头,他打算唱一出双簧,看看屯门岛这瓮,能套得出多少潜藏的鱼鳖?
就在他派兵遣将之际,一同而来的东莞巡抚何儒,眼热地看向两艘战船上的鱼龙卫,言道:“有此等神兵,何愁海患不平!”
汪鋐嘴角一抽,心中暗自腹诽,这还用你说,好东西谁不知道,可这是我们能用的吗?
他摇摇头,对着何儒说道:“何大人,还是别想着有的没的,把敌人的火炮先仿造出来才是要紧的事!”
一听此言,何儒眼前一亮,左手捏拳锤向右掌,大喜道:“汪大人所言极是,这夷人的火炮威力强大,若是能为我所用,那江浙的倭寇又有什么可担忧的?”
可随即,他的眉头就蹙在一起,略带担忧地试探道:“汪大人,可是火器?”
汪鋐自然明白何儒在担心什么,火器这东西可不是说造就造,一不小心就是杀头的重罪。
他小心翼翼地在怀间掏出一块青色绢布,将绢布展开在何儒面前,略带得意道:“陛下料事如神,早已对此有所安排,命我等组建火炮局,专司研制和仿造佛朗基火炮!”
“陛下圣明!”
言罢,他向汪鋐拱手一礼,兴冲冲地去安排人手。
汪鋐,站在船头看着茫茫的大海,一时间,又担忧起了被葡萄牙人劫掠的百姓。
他也为人父母,自然知道骨肉分离的痛苦,百姓妻子儿女被迫分离,也不知道何日才能相见。
此刻,身为儒家学子的他,心里竟隐隐约约开始祈祷起渔民所信仰的海神娘娘,期望所有被拐的百姓能够被找回。
负责警戒的军士突然大喊:“船,大人!远处有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