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献夫语气平和,先是扫了一眼手上的册子,继而直视齐元道:“考生齐元,有何专长?”
齐元略一思索,答道:“学生擅长数列。”
“好!”
方献夫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请听题”
“今有竹七节,下两节容米四升,上两节容米二升,各节欲均容。”
看着有些紧张的齐元,方献夫笑了笑,问道:“第四节竹装米几何?”
齐元沉吟片刻,大脑飞速运转,随即脱口而出道:“二分之三升!”
说完他的目光定定看在方献夫身上,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就又移到下方。
方献夫满意地点了点头,在手上的蓝色簿子上,提笔写道——数列,上
“四十五乘六十三积为何?”
齐元微微躬身,指向桌上的笔墨,“先生此物学生能用否?”
“可”方献夫答应了一声,但目光中却有些许疑惑。
只见齐元深吸一口气,笔锋饱蘸墨汁,在图纸上画了一个小方格,其中以十字贯通,再多加了三条左斜线。
他依次在方格的上方和右侧,对应写下六三、四五。
他轻声自语道:“四六为二四
“五六为三十”
“三四为十二”
“三五为十五”
齐元依次在方格内写上数字,顺着斜线的方向,在左下方写道。
“二,三四一和为八,一二和为三,五”
他停笔,从容应道:“先生所出之题,答案为二千八百三十五!”
“好!”方献夫赞赏地点了点头,“且将你的号牌拿来!”
方献夫在齐元的号牌上轻点了几下,又伸手将号牌交给了对方。
他从纸簿上撕下了一页,递给守候在一旁的小吏,嘱咐道:“且带此人到后院应考!”
齐元这边对付得游刃有余,可就在他的左侧已经有几人被拖着离开了考场。
张方盈额头冒着虚汗,下意识地想要抬起袖子擦一擦,可手升至半空又缓缓落了下来。
看着考官放在胸前的左手,他的脸上泛出了笑意。
“先生好,学生张方盈,弓长张。”
“嗯!”
“可有何专长?”
“学生心算很快。”张方盈有些自豪地答道。
“哦”蔡阳眼前一亮,虽然早就有人给他打了招呼,要力保眼前之人过关。
可如果对方本就有能力,他再顺水推舟岂不更好?
于是他试探性地问道:“三十六乘三十六积为何?”
“二千五百!”蔡阳的话音刚落,张方盈就挺着脖子回了一句。
他说完还颇有些期待地看向对方。
蔡阳的嘴角向右歪了歪,脸皮也不自觉地抽动。
再仔细打量了一番张方盈,心中暗暗叫苦,这也叫心算很快?
“君可再思量一二,是否刚刚说错了?”
“没错,先生就是二千五百!”张方盈一脸的笃定。
“正确答案为一千二百九十六,你这也叫心算很快?”蔡阳眉头皱起,语气有些不善。
“对呀,我的确算得很快”张方盈满脸的无辜,他想不通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蔡阳一时愣住,但也只能厚着脸皮继续问道:“八九之积为何?”
“七十二!”
“甚好!”
他大笔一挥,在蓝色簿子上写下——乘法,上
扫了一眼身旁的小吏,对方点点头悄无声息地伸出了三根手指。
交换过一个眼神之后,两人心照不宣,张方盈乐呵呵地进到了下一个考场。
集贤门后的初试,就淘汰了近乎四分之一的人,而接下来这些考生还将面临两场考试。
齐元跨过了太学门,远远地他就望到了彝伦堂。
看着这栋古香古色的建筑,特别是那一扇朱红色的大门,齐元的心中满是渴望。
他想进去,真的真的想进去!
再一抬头望天,湛蓝的天幕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几许浮云,且不偏不移就挡在了他和彝伦堂中间。
正在他微微有些出神之际,被人轻轻推了一下。
“走,别挡道!”
张方盈神色有些不喜,齐元看了一眼对方腰间的配玉,还有那精致的服饰,默然不语走向前去。
两侧树荫繁茂,中间石板井然,一张张小方桌,仿若豆腐块一般排列在石板之上。
齐元落座微微将袖子拢了拢,腰挺得板直。
但他并没有急着答题,反而将手上的册子翻看了几遍。
“我的天,是何人如此愚笨!竟然一边向池中放水,一边又向里面加水!”邻座的一个中年书生嘲笑道。
可还没等他感叹多久,身着鱼龙服的锦衣卫就将他拖了出去。
最上方的王阳明见状摇了摇头,考生们虽然重视此次算学考试,但心中却对此并无敬畏。
庄严肃穆的考场之内,还有人高声喧哗扰乱秩序!
齐元却没管那么多,他全部的心神都投注在眼前这小小的几张白纸上。
他的目光很热情,炽热得仿佛能在纸上灼一个洞。
“精彩,实在精彩,是何人出的题目?”他在心中暗自感慨,越发感到这天地间能人辈出,出来看看是对的!
“呼——吸”
如此反复三次之后,他才真正提笔从容地将自己脑海中的想法落于纸上。
离他稍远一些的张方盈却是抓耳挠腮,到了最后,干脆双目通红地瞪着桌上的白纸。
他感觉自己傻了,看不懂字了。
明明每个字他都认得,但合在一起他就不知道意思。
无从下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睁眼看了看空白的考卷。
他眉头微蹙右手的食指有节奏地轻轻地敲击了几下,完全一副正在思考中的状态。
“咚”
齐元不觉加快了手上的笔,“已经是第五十九个交卷!”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小心地将笔悬在一旁的笔架上,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才渐渐缓了过来。
他原以为自己苦研算学多年,不说大杀四方出类拔萃,但也能称得上小有所成。
但此刻一看,连中上之资也算勉强。
他也只得自嘲一笑:“天下英雄多矣,吾远不如!”
王阳明看了一眼场内作答的一众考生,就迈步向前走去。
负责监考的几个小吏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莫名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