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走后几位内阁阁臣彼此对视一眼,脸上皆露出几分苦笑。
侯宇等几位指挥使被兵士拖拽着离开高台。
兵士对他们的提拽宛若对待死尸一般,侯宇等人更是身体木愣任凭摆布。
“无须动手,我自己会走”张丰山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只是藏在袖中的手指依旧忍不住颤抖。
张丰山被关在刑部大牢,做了张子麒的邻居。
他被关进来不久后,牢房里突然只剩下一个狱卒。
张子麒饶有兴趣打量着对面的张丰山,后者则异常警惕地看着矮个子狱卒。
“张大人闲话少叙,请你画出王恭厂的地图,我们会想办法给你一个痛快。”
听到王恭厂地图几字,张丰山心中很是诧异随后便开始了思索。
他曾经秘密参加过火器厂的营建,自然对王恭厂的布局一清二楚,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张丰山急速地从脑海中检索相关的人和事。
他猛地从茅草床上起身,脸上闪过一丝了然的思绪:“是他!”
“把纸笔拿来”
狱卒小心地从鞋底夹层中掏出一张裁好的宣纸,又在灰白袖口处抽出一根细细碳条。
他将此二物递给了张丰山,张丰山没有言语就着牢房的日光画了起来。
史彭泽一脸不可思议瞪大双眼,他刚想叫喊出声就被一旁的张子麒给拦住。
“有人想给皇帝制造麻烦,何乐而不为?”
大约两炷香的工夫图纸就画好了。
张丰山悄悄藏住了中指长的一截碳条,眼神中满满的恨意。
……
奉天殿议事被朱厚熜定在申时,朝廷的一干要员猜起了皇帝的心思。
他们彼此试探言谈间暗流汹涌,可这一切都与躲在小院的严嵩无关。
毕竟他只是一个户部郎中。
严嵩埋首于书海,桌案上整齐码着大大小小的书籍。
自从那一夜皇帝召见之后,严嵩就在思考一个问题。
他能为皇帝做什么?
朱厚熜的意思很明确,要让严嵩参与到三宫兴立。
一个有能力的下属所想的绝不只上官的任务,还有这任务背后潜藏着的意图。
作为理学达人的严嵩,也时常翻阅心学,但对于其他流派的学说则嗤之以鼻。
可这几日他却在这些“奇淫巧计”间苦思冥想。
桌案上的书摊开了很多本,笔记也攒够了厚厚的一沓宣纸。
严嵩的后背微微靠在柏木椅上,他思考着该怎么建立三宫。
密密麻麻的字眼在他眼睛跃动,严嵩只看到了两字——“搞钱!”
思及此处他只觉豁然开朗,千头万绪被一刀斩断。
三宫兴立朝廷支持固然重要,但更关键的是资金来源。
划地需要钱,建房需要钱,人员安排也需要钱。
大明的朝廷却给不出钱!
严嵩知道皇帝肯定会从内努拨出资金,那往后的三宫怎么办?
难道连买一批砖石都要向皇帝开口要钱吗?
他眉头微锁抽开椅子走到书房一侧,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本压在书架最里面的书。
《管子》
他翻开有些微黄的书页,看着买鹿制楚,买狐降代,脑海中闪过道道灵光。
恍惚间,新世界的大门向他敞开了。
也不知是否心有灵犀,远在南京正准备返回江西老家准备科举的严世蕃,也从王瓒手中,意外获得了朱厚熜的一本手书。
那是用阿拉伯数字罗列的《帝国经济》。
杭州许阶辞别了汪金鋐,结束为期两年的游学回到了家乡宣平,开始为来年的会试备战。
同一天在大海漂泊数月之久的葡萄牙舰队,再一次登上了大明的海岸。
一个手脚曝皮满是疲惫的汉子,望着近在咫尺的故乡土地流下了热泪。
藏在他袖兜中一株有些蔫黄的藤蔓,诡异地多出了一丝鲜活。
和他一同看着这片土地的,还有一个意外到来的传教士。
传教士一头蓬松的黑发紧贴着脸颊,鼻梁高挺而眼眶深邃。
他一脸好奇地望着远处的土地,双手划了十字。
波尔兰是马丁。路德的追随者,也是哥白尼的朋友。
他在维登堡见到了马丁。路德并从后者的口中得知东方将出现奇迹的神谕。
作为一名虔诚的传教士,和一个对东方文化的爱好者,他毫不犹豫地通过关系加入到了葡萄牙的航海大军。
波尔兰平复心情身体不自觉地按呼吸法吞吐着空气,他的肌肉微微颤抖呼吸间仿佛跟上了浪涛拍打海岸的节奏。
他从抽屉中掏出羊皮纸用流畅的英文记下了此日的心情,期待着去到马可波罗所描绘的黄金国度。
押着李隆的囚车已经到达了南直隶,陆柄估计再过十多天就能到达京师。
他小心翼翼从胸前掏出裂了大半的紫符,看了一眼便继续驱赶着囚车。
苏州的事解决了大半,苏州知府也已缉拿归案。
黄锦难得悠闲便应着蓝道行的邀请去到了他的私宅游玩。
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暂且不提,就是那难得的奇花异草也足以让人一饱眼福。
黄锦转过了第三块太湖石,又跟着穿过了两道门桥,目光流连在琳琅满目的风景园林上。
忽然,他停住了脚步。
一个飞身便立在了环假山的花圃前。
蓝道行见状也停下了脚步。
“蓝兄,此植株从何处来?”
黄锦说着用手抚过了两人高植物斑驳的树皮,摘下了叶子观察。
他对比着陛下的画册,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奇怪,这树不应该有几丈之高吗?”
蓝道行笑了笑道:“这是番邦的船只运送来的奇异花草”,他是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我当初买了十多株但只有两株活了下来,番邦人说这花还长得有些枯瘦”
他用手指了指两人高的树,“这树的花朵虽小却长得极为雅致,黄兄却是错过了它的花期”
黄锦点了点头,请求到:“我有鉴别这树的法子,但需要刮下树皮,不知可否?”
“但凭黄兄施为”蓝道行毫不在意的说道,这株死了还可以再买。
黄锦文言随即抽出腰中紫玉软剑轻削下一片树皮,目不转睛盯着树干划开的地方。
“咦”蓝道行好奇地凑了过来,“没想到这树的汁液是乳白色的!”
黄锦眼前一亮赶忙用随身的丝绢蘸了蘸汁液,又拿出火折将其点燃。
不多时汁液随着丝绢一同燃烧,伴随着黑烟有一股呛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黄锦又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将有些黏稠的黑灰捻开。
些许的粘腻之感缠绕着指尖。
是橡胶树无疑!
黄锦目光变得热情,立马转身问道:“蓝兄,可还能联系卖给你橡胶树的商人?”
“橡胶树?”蓝道行凑过来看了看不断渗出汁液的伤口。
“卖我花的商队每年都会到广州,算一算时间再过一月也就来了。”
“好!”
黄锦当即作出决定,“我向陛下禀报,你我立刻前往广州!”
“这橡胶树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蓝道行脑子转得飞快,他明白不是重要的东西,不会让这位皇帝眼前的红人心神颤动。
“这是关乎国运的宝贝树,要的就是它流出的汁液。”黄锦说了一句,脸上神采飞扬。
蓝道行:“……”
“宝贝?我的爱花就这么平白无故被扫出了花籍。”他在心中暗自想道。
北京,申时。
群臣集会于奉天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