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被老婆从梦里驱逐了起来,她说要吃早餐。我揉着眼睛望了她一会,又望了闺女一会儿,闺女睡得正香,我很羡慕她。我站在阳台上望着外面,天气很好,阳光已经出来了。我走进客厅,轻轻地闭上客厅的门,偷着抽了一根烟,然后才去刷牙洗脸。
我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不知道该做啥早餐。老婆让我赶紧收拾,她说吃完了下午去乡里,老二开车去。我说老二要去磨合车,现在正是时候。她说并不是磨合车,而是去乡里看看,好久都没有去乡里了,乡里的路难走,她不敢开,叫你开呢。我笑着说,正因为不敢开,才要赶紧练。我们说着话,闺女还在呼呼大睡。
我在厨房和客厅来回晃悠,我实在不知道该做啥,我看了看表,已经八点钟多了。今天我跟保险公司约好了签协议的。我走进卧室,对老婆说,我要去保险公司一趟,估计今天就解决了,你们起床了就出来,咱们在外面吃。老婆说,我不管,我起来就要吃。我笑着说,时间来不及了。她白了我一眼。
我去了保险公司,出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协议还没有签,因为材料还要审批,估计明天差不多了。王先生态度好多了,没有那么戗了,毕竟这是交通事故,谁也不是故意伤害谁。再说了,交警也把责任划给了我,毕竟我是全保险,我也是出于对方受伤了,再没有分辩,反正在我心里,我怎么也不可能担全责。毕竟在马路上,大家都是交通参与者,当时我在倒车,有盲区,他骑的自行车,视线很好,不可能看不到我在倒车。
我沿着中华路往家里走,我边走边给老婆发微信,问闺女起床了没有,老婆说她们已经在广场上了。我赶紧往广场上寻去。
我们在广场上玩了一会,我望着日新月异的小城,心里感慨万千,不知道再过二十年,小城会变成什么样子?人都进城了,到处都是人,热闹是热闹,但会永远这样热闹下去吗?国家现在大力搞乡村振兴,发展乡村产业,不过在我们这穷出名的地方,发展谈何容易,家里那几亩薄地,早已经荒了,就算不荒,又能干啥?要不是听说荒地再不耕开,国家要收缴土地,现在都没有人管了。妈为此花了五百七十块钱耕开了几亩地,做做样子罢了,其实这是浪费资源,耕开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要荒。村里很多人都花钱耕开了,那也只是耕开了,仅此而已,没有人会回家种地的。
我们讨论吃什么。我说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们走进了宏祥广场对面的喜二婆粥饼店,要了两笼包子,三杯豆浆,闺女喝了一杯豆浆,吃了两个包子,老婆喝了一杯豆浆,吃了四个包子,我喝了两杯豆浆,将剩下的包子都吃完了。
闺女现在喜欢说脏话,虽然听着可爱,但终究是没有教养的表现,不知道她跟谁学的。老婆表面上责备她,但心底里还是舍不得责备,还时常故意让闺女骂我。这一会儿,闺女又向老婆抬嘴了:“爸爸把我放在门外面,不让我进门,爸爸非得让我穿黄色的裤子,我不喜欢穿黄色的裤子,爸爸骂我了,还打我了,把我放在门外不让进门,我就哭了。”
老婆对我这样惩罚闺女直翻白眼,母女统一战线一致对付我。闺女对我欺负她的事记忆犹新,甚至还会添油加醋给我炮制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她希望她的妈妈能够打我骂我她就开心。娃娃在这个年纪是最可爱的时候,不过对闺女随口编谎的习惯要提高警惕,最好及时纠正,否则对以后的成长没有多少好处。
老二打电话让我们准备好,她已经在去西水湾的路上了。姨娘和老四都要去,这样的话就超员了,我说我就不去了。老婆说,你不去,老二开不住,山大沟深的,怎么办!超员就超一个娃娃,影响不大。我说,就算是娃娃也算超员,交警才不管大小呢,人家只数人头。她说,那怎么办?把娃娃藏在座位底下,这样交警应该看不出来。我笑着说,那就看交警查不查了。我们说着话向家里走去,我们正收拾的时候,老二电话打来了,她说她们就快到了。我带着闺女先下了楼,闺女一个劲儿地说要去看狗狗。
我们在路边站了没一会儿,老二就开着她的白色现代轿车出现了。她开得很小心,车停好后,她下车了,她让我开上走。我说还是你开吧,你要多开,慢慢就手熟了。她说,你赶紧开上,开快点,试试这车的动力怎么样,再说时间紧张,咱们要快点返回来,不然娃娃不行。老婆跟闺女坐到了后排,我只好上了驾驶位,我边调整座椅边跟姨娘和老四打了招呼。姨娘说她坐到后面,让老二学着开车。老二说,后面也能看见。姨娘晕车,就坐在了前面。
我们就出发了。车很好开,由于前天开过一次,我已经熟悉了,只是这是新车,油门我并没有踩得过猛。
我们很快出城了。沿途的风景很迷人,山青草绿,阳光明媚。我边开边给老二讲有关车辆的知识。她说她不懂。我让她多看看说明书,起码得了解车。她说她要抽时间看看说明书。一路上坡,我只好踩深了油门,动力还是不错的,响应很快,超车也轻松。有一段时间,油门转速都超过了四千转。空气很好,我们打开车窗尽情地呼吸。闺女在唱歌,她这会儿很兴奋。姨娘说老二的车很稳,坐上很舒服。我说轿车本来就舒适,再说了这是新车。
我边开边想,什么时候也能够换一辆新车开开呢,换越野还是轿车呢?轿车吧,省油,越野吧,大气,那也要看是什么越野了。总之,现在没钱,想也是白想,估计要到三年以后了,钱还是要省着花的,买车真的不划算,十几万的车开上十年,花费就二十几万了,可车已经不值钱了。唉,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享受吗?一辈子能开几辆车呢?人可就只有一辈子啊!关键年轻的时候就那么几天。我在心里挣扎着。还不是没本事挣钱呀!
到了葛家岔镇,镇上人不多,街道两边停着不多几辆车,有人回头看我们,我感到很有面子,回头率很高啊!我笑着说。老二说,怎么样,这车不错吧?我说绝对没错,还是你有眼光。她说,满大街都是大众,本来我也是想买大众的,最后还是决定换个口味吧。我说现在的车压根开不坏的,选什么牌子都没问题。
去姨娘家的半截土路已经硬化了,特别平整,轮胎摩擦路面发出的声音很有质感。我已经好久没走这条路了,她们也都感叹着,说变化很大。路两旁人家罗列,梯田都种着庄稼,这里的交通还算可以,地理位置也好,不像山根里的人家。我曾经想着老了在这梁头上买一院房子,颐养天年。老了就该回乡下,多自由自在。唉,人不老该多好啊!
我边开车边望着窗外的风景,天多蓝啊,云多白啊,温暖的风吹着,送来田野的香味。视野开阔,心情也舒展开来了,真想留在这里,再也不去工地打工了,做个农民没啥不好的。
“现在路况不错,你来开吧,乡下的路再难走,你总得学着开。”我对老二说。
“你开吧,下次闲了我慢慢开着练,今天时间太紧张了。”老二说。
“山路上开车确实不能心急,那有时间了你好好练。”
我们把车在岔路口停好,然后下车拍照。闺女很激动,她在草丛里跑来跑去,欢声笑语,不绝如缕。我们相互拍了照片,老婆的手机拍照效果挺好的。我跟姨娘也拍了几张,姨娘说,我老了,有什么好拍的?我说,拍几张留着以后了看。姨娘不喜欢拍照,但被我们强拉着拍了好几张。老二的车几乎成了我们最拉风的背景元素了,可谓荒野与现代科技之间最完美的融合了。
我们都质疑车能不能开下去,我们好长时间没来了,怕是有洪水淌的水渠。我们看到路上有车走过的痕迹,决定还是开下去。我让老二开,她说她不敢。我说不试怎么能敢。她说有时间了慢慢再试。山路又陡又弯,凹凸不平,这车地盘低,害怕蹭了,因此我开得很慢。在一处拐弯的地方有条水渠,凸起很高,我让她们都下了车,她们看着,我慢慢开,总算是刚好通过,只差着几毫米的样子。
闺女在车上坐着,我们父女俩倒是舒服得很。就算是这样,闺女还不乐意了,她在车座上挣扎,她说要妈妈。我说你妈在后头呢,就来了。她往后头望,她太小了看不见,她盯着我说,我就要妈妈!我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那你就下车去,样子还多得很,你二姨的车坐着不舒服嘛!这样好的车,你不坐着,你也太没出息了!她撇着嘴要哭,眼泪在睫毛上开了花,她说,我就要妈妈!她的声音里对我充满了恨。我说,我可是你爹啊!你爹比不上你妈哇!你妈不在的时候你不是也像个跟屁虫一样打都打不走,现在你能耐了!啊!难道现在我不是你爹了!你怎么能这样呢!我哪里对你不好了!忘恩负义的东西!
她定定地望着我,看眼神她在想着怎么反驳我。她见我说完了,就绞着手指头,仔细认真地说:“我就爱妈妈!我就不爱爸爸!你把我放在门外面,不让我进门,你硬要让我穿黄色的裤子。我不爱穿黄色的裤子,我就不穿。你把我放在门外不让我进门!我就爱妈妈!”她撇着委屈的嘴巴,眼泪汪汪的。这家伙怎么老提这件事呢?看来当时我给她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啊!以后我得注意教育方式了,绝不能再粗暴蛮干了。当时我还揍她了呢,我摁在床上,轮着巴掌嘭嘭地打,我的巴掌都麻了,我感觉我的嘴都气歪了。小小的年纪就知道挑三拣四的,长大还得了!
我笑着说:“爸爸那也是为了你好,你还小,长大了你就会明白的,生活从来都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她在仔细听,但是她怎么会明白生活的残酷性呢,生活是容不下人的任性的。这时候路稍微平缓了一点,我就停住了车等她们。她们让我开上走,马上就到了。我说坐上吧,还要半截儿路呢,下面的路好走了。她们就坐上了。闺女又向老婆控诉我刚才骂她了。老婆说等会打他,她才罢休了。
我们停好了车,就向家里走去,村子里很静,几乎看不到人,也听不到人声。野草茂盛,各种树木都枝叶繁茂,风从田野里吹来,爬上了寂寞的树梢,树梢在哗啦啦地响。我们欢快的说话声打破了宁静,鸟儿在我们头顶飞来飞去。闺女嚷着要看狗狗。姨娘说,狗狗被人打死了,已经不在了。闺女说,我就要狗狗!老婆说,好好好,给你找狗狗。老四说,给你买个狗狗要不要。闺女说,我要,我还想要个白色的兔子。老二说,给你开家动物园行不行。闺女说,我就要狗狗和兔子。我们都笑了。
打开院门,院子里很凄凉,枯叶随着风打旋儿,各种虫子满地都是。姨娘放下手里的东西,麻利地换了件旧衣服,开始收拾起来了。她们姊妹忙着拍照,我也忙着拍照,给她们抓拍了很多照片。我们到处看了一会,然后准备去掐点苜蓿菜,老二还想挖点土回去种花。老婆找来了草帽、铲子、尼龙袋子,我们向山上走去。
我们四处望着,田野里到处闪着星星点灯的绿,山风吹着她们的头发,闺女向一丛野花跑去,她说这花真漂亮呀!经过了一棵杏树,脆绿的豌豆儿大小的杏子很可爱,我想起了小时候吃杏子的事,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我揪了一个放进嘴里,又酸又涩,似乎并不好吃,但那时候吃起来怎么那么香呢!我又揪了一个给闺女,她看着说,这是什么?我说是杏子,特别好吃。她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说,我不吃,肯定不香。我说又香又甜。她才试着咬了一口,然后就吐掉了,她说好酸呀!老婆、老二、老四三个也一人吃了一个,她们都说酸牙。我吃得最多,我并不是馋,我是在找寻那些已经过去了的缥缈了的儿时的记忆。我心里有点难受,眼眶热热的,因为我真的尝到了小时候的味道。我望着远处的人家,心里感慨时间过得多快啊!转眼就是物是人非了。我已经三十四岁了,要不了多久就四十岁了,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即将逝去,可是我还是不懂这人生啊!人生到底是什么啊?我收回思绪,我望着闺女,我在她这样大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懂,整天无忧无虑的。我试图从闺女身上看到我的小时候。
我们没有找到苜蓿地,撂荒的土地很多,就算是有苜蓿地,现在放羊的这样多,田地无人管理,早被羊糟蹋掉了。老二也不想挖土了,她说土质不好。我建议她捡些兔子粪,她捡了一些,她说兔子粪是灰白色的?我说挑黑色的捡,是兔子刚拉的,灰白色的拉得早,没营养了。她说我说的有道理。老四在开着花的柠条旁边做各种姿势,老婆在找角度拍她,闺女喊着也要拍。老婆喊老二拍照,老二放下尼龙袋子跑去拍照。我说我也要拍。我们到处走了走,又拍了些照片。既然苜蓿没有,土也没挖成,老二又把兔子粪倒掉了,她说她在网上购些土。我们就往家里走。
姨娘还在收拾东西,她见我们进来就说,要打点水来。我问水在哪里,我去提。姨娘说在外面。我们来到院外,打开了井盖,我下去拧开了阀门,但是没有水,我看了看水表,上面闪烁着欠费的字样。我说欠费了。姨娘说,估计欠费了,还是过年的时候我交了五十元,应该是扣损耗扣完了。姨娘说看窖里有没有水,我们去看了,结果也是干的。
我们来到院子拍打着身上的土,她们用矿泉水简单洗了洗手,我也噙了一口水洗手。闺女跑过来看我洗手,她笑着说,爸爸你在干什么呀!我说洗手。她笑着说,爸爸怎么这样洗手啊!妈妈,你看爸爸用嘴洗手呢!在孩子眼里大人做什么她都是感兴趣的。我走进上房,她们已经将家里带回来的馍馍和凉菜摆好了,我也饿了,我们围一起吃着。凉菜还是昨天在席上打包来的,味道不错,只是有点辣。带来的水不多,有一瓶橙汁,也被我们喝完了。大家都说在乡里吃什么都是香的。姨娘走进了上房,我们让她也吃点,她说她不敢吃,又辣又凉的,只是吃了点馍馍。姨娘的胃不好。
吃完东西,我们就分头行动,开始收拾,赶天黑就要返城,老二还要给娃娃喂奶呢。我拿着扫帚清扫院里的垃圾,闺女不知道去哪里了,老婆让我去找,好像她在外面哭着呢。我惊讶地问老婆怎么哭了?老婆说找不见狗着哭着呢。我心里又觉得好笑又觉得难过。我走出门外找闺女,我悄悄地观察她,她正蹲在草丛里,手里把玩着一根草,满脸悲伤,眼泪亮晶晶地挂在脸上,目光定定的,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缓缓走过去,她看了我一眼,没有理我,目光呆呆地望着不知道什么地方。
“宝宝怎么哭了?”我说。
“狗狗不见了。”她看了我一眼。
“哪个狗狗?叫什么名字?”
“虎虎。”她抽搭着鼻涕。她伤心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我觉得应该拍下来,但是我的手机忘在车上了,我赶紧嘱咐闺女别动,保持这个样子。我去找老婆要手机,我拿了手机出来,她一动不动地还蹲在那里,目光沉静而悲伤。我打开摄像机,我说:“宝宝想狗狗了吗?”
“我想狗狗了。”
“狗狗是什么颜色的?”我以为她说的虎虎是我们家里的狗。
“是咖啡色的。”她看着我说。眼泪又滚了下来。这时候我才知道她把姨娘家的狗也叫虎虎。
“狗狗哪里去了?”
“狗狗被人打死了。虎虎它饿了,它吃别人家的东西的时候被人打死了。”她哽咽地说,吸着鼻涕。
“你怎么知道的?”
“是奶奶说的,虎虎饿了,虎虎吃了别人家的饭。它是咖啡色的,它被人打死了。我想狗狗了。”
我摩着她的小脸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去了爸爸给你买一只狗狗好不好?我说。
“我不要狗狗,我想要一只白色的小兔子。”她说。她用祈求的眼神望着我。我笑着抚摸着她的脸颊。“好不好?爸爸。”她说。我说好。闺女很高兴,她已经忘了方才的痛苦,她跟我玩了起来。我让闺女给我拍了几张照片,她很认真地给我拍,还说:“爸爸,你摆好了没?”我说摆好了。她说,好了,你看。闺女拍照比老婆都拍的好,不知道老婆是不是故意把我拍邋遢的。老婆出来了,我们去了园子里,我们穿过树枝围成的篱笆,远远可以闻见花的香味,梨树正在开花,奶白色的花朵娇艳欲滴;旁边有三棵杏树,我又吃了几颗杏子。我问老婆有没有甜核的?她说这个就是甜核的。我说看着不像,甜核的杏子都长得圆润些。她说是甜核。我尝了一颗,还是又酸又涩,我说是苦核儿。她说,我记得是甜核儿的。我说,你连从小吃到大的杏子是甜核苦核都分不清楚哇?她说,我确实忘了,我不怎么喜欢吃杏子。闺女问我,爸爸,你在吃什么呀!我说吃杏子,你吃不吃?她说,我不吃,然后向梨树跑去了。老四和老二也来了,我们都跑到梨树下面,我抚摸着花朵,我说很香。闺女捉住一枝花放在鼻子下嗅着,她说多香啊!我们都笑了。蜂儿、蝴蝶在周围飞舞,苍蝇也呜呜地叫着飞来飞去。草很长,脚踩在草上软绵绵的。树枝没有修剪过,杂枝很多,杂枝会影响结果的,因此我拿着铲子剁掉了几根杂枝。我叹了口气说,多好的树,没人打理太可惜了。我们拍了几张照片就走出园子,老二跟老四转过墙角进院子去了,我们一家三口就在篱笆旁边拍照片。老婆给我们父女拍了照片,我给她们母女拍了照片,闺女给我们夫妻拍了照片。
我们说着话往院里走,闺女忽然说她要拉屎。她蹲在院墙旁边的草地里,我拿着手机给她拍照,她望着我说:“爸爸不要拍我,女孩子上厕所男孩子不能看的。妈妈,你看爸爸在拍我,女孩子上厕所,男孩子是不能看的,也不能拍照。”她边说边用手做制止的手势边侧头给她妈妈抬嘴。老婆笑着说,你就不要拍娃娃了,人家在拉屎,有什么好拍的。我笑着说,我要拍两张保留下来,等长大了让她看。
姨娘还在收拾,老二在催促快点收拾。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一大片暗色的阴影驱逐着金黄色的光芒,看起来很美,我出神地望了好一会儿。
姨娘口里念着,她从旧纸箱里掏出一件旧衣服,她说这是老三穿过的衣服;她又拿出来一只白色的羽绒服上的帽子,她说这是老四棉衣上的。老四笑着说,我的老天,居然还保存着。姨娘如数家珍地念叨着,她舍不得丢掉。我望着纸箱里乱七八糟的垃圾,老鼠在里面垒窝呢,姨娘又拿出来了一件藏青色的棉衣,她说这还能穿,以后放羊了就穿着蹭土。我在心里笑着说,谁还回来放羊啊!老二又来催促姨娘了。老婆把纸箱子拿起来,把里面的垃圾抖了抖,尘土和霉味四处弥漫开来。我笑着说,都能填炕了,谁还穿这些,衣服多得跟啥一样。姨娘说,暂时放着去,以后再说。姨娘将仓库的门关好了,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老婆跟老四在小房里装面。姨娘说她还有点铁要装上,我说在哪里?她说在外头的窑窑里。姨娘问老二,你拉不拉?她又说,你的新车,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得问好了再装。老二说,不拉。姨娘说,就一点点,不多。她找了一条尼龙袋子,我们向门外走去。铁不多,也不是好铁,是两只铁锅,一个铝壶,还有一点锈蚀的钢筋头子。
总算是收拾得差不多了,我背着半袋子面,提了一袋东西;老四提着一袋东西,闺女跟着老四,我们前面走出来了。我们走的捷径,有道埂子比较高,老四拉扯着闺女,我把老四提的东西都提上先下去了。我们在沟畔的路上等姨娘她们,我来到沟沿边,沟里有人在放羊。闺女也跑了来,我说你看咩咩。她说哪里有咩咩?她看见了,她兴奋地叫着说咩咩。沟很深,我抱住闺女问她听话不听话?她说不听话。我把她抱在沟沿边,她望了一眼下面,吓得哇哇直叫唤,她边往我怀里挣扎边说我听话呢!老四笑着说,你到底听话不听话?闺女说听话呢!
姨娘她们走了来,我们一搭往车跟前走,装好了车,她们说让我开车把闺女拉上前头走。我们都怕把老二的新车累坏,我也心疼这车,毕竟还没有出磨合期,这样陡峭的路况,确实累车。我启动了车辆,我打开手机看到有两个未接电话。我打通其中一个,是个女人,聊来聊去原来是保险公司的。她也真有趣,刚给我打电话又不知道我是谁,要不是我亮明身份,问她是不是保险公司的,她估计跟我能聊半天。她的声音还挺温柔的,只是办事效率真的不高。闺女在车上带着哭腔问我妈妈去哪里了?我因为在打电话就没有理她,她就哭了,越哭越凶了,我只好尽快结束了话题。女人说,让我们明天过来签协议。我挂了电话,我说你哭什么?闺女哭着说,我要妈妈。我说你妈妈前面走着呢,咱们很快就能追上的。她说,我要下车去找妈妈。我说,爸爸开车很快的,你别哭了,马上就追上了。闺女吸着鼻涕侧头望着后面。这孩子真是可怜,我知道她之所以跟她妈妈跟得紧,是怕老婆偷着丢下她去xj。我擦了擦她的眼泪,我说,我们很快就会追上的,别哭了昂,不是有爸爸嘛,爸爸又不是坏蛋。
我将车倒顺,然后慢慢开上去,我还真担心上不去,这路也是够陡的。不过这车没有让我失望,稳稳妥妥地前行,稍微给点油它就直往前蹿,没有一会儿就追上她们了。她们说到平处了等她们。我笑着说辛苦车主了。老二笑着说,你们父女两个先上。闺女趴在车窗望她妈妈,她说,妈妈你也上来呀。老婆笑着说,你二姨的车拉不动,你跟爸爸先上,到平路上了等妈妈。闺女说不行。老婆说,妈妈走得很快的,很快就会追上你的。老二笑着对老婆说,要不你坐上吧。老婆说,我不坐,这么陡的路,上去了一搭坐。车很快甩掉了她们,闺女又在车里闹腾了一会。
“你把你二姨的车别弄脏了。”我说。
“我要妈妈!”闺女说,她虎着脸,脸蛋上泪迹斑斑。
“我揍你行不行!你是欠揍知道不!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么好的车,你不好好坐着,事情多得很你!再说了,这是你二姨的车,我把你妈拉上,让你奶奶、你二姨,还有你四姨她们后面走上,你良心能过得去吗!”我继续教训她。
她努着嘴说:“我就要妈妈!”
我把车开到不那么陡的地方停住了,我去了旁边的梯田里上厕所,梯田地很软,一脚一个坑,陷得很深。闺女在车上喊着叫妈妈,她叫了一会,打开了车门下来了,等我上厕所回来,她已经沿着路找她妈去了。我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田野的照片,太阳在远远的山头要落下去了,太阳落山的时候变得好大好圆。我重新来到车跟前,打开了引擎盖,查看这台车的发动机部分,我看了看机油、防冻液、刹车油,又检查了轮胎螺母。
她们终于来了,我给老二又讲了一遍平常注意查看保养的地方。我们坐上车,到了硬化路的时候我深踩了油门,车立马就抖擞精神,像一匹活力四射的骏马在奔驰。我看了看里程表,等到了城里,就能突破五百公里了。此刻天也已经见黑了,我也开得很快,我尽量将车的性能发挥到正常水平。
回到城里,我们一家就在金荣花苑旁边下车了,老二开着车送姨娘和老四去西水湾了,我也是考虑到老二急着要回家给娃娃喂奶,就没有叫姨娘和老四她们到家里坐一会儿,直到下了车,我觉得实在有失礼貌。我从裤兜里摸手机,却发现老二的车钥匙也在裤兜里,我赶紧让老婆给老四打电话让等会,老二应该开不多远,我赶紧追了过去。我跑得又急又快,裤带扣子时不时就开了,我边跑边系裤带,很多人都看我,我想自己肯定很邋遢。
老二把车停在了十字路口左侧的一家石锅鱼火锅店旁边,我把钥匙给了她,她说,我刚才好像闯红灯了。我问怎么回事?她说,我听老四接电话,分心了。我说我害怕你分心才让打给老四的。我望了望十字路口的监控摄像头,说,估计这儿不拍,你不要担心,我再给你看看,你慢点开,千万注意安全,不要分心,完了我给你发微信。
老二开车走了,我来到十字路口观察了一会,刚好她行驶的路线没有安装摄像头,估计没有拍到,再说她估计闯的是黄灯。但不论闯的是什么颜色的灯,她终究是分心了,这是开车大忌,幸亏没出什么事。
我回头向家里走去,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碰见了老婆和闺女。我悄悄跟着她们,闺女发现我了,她回头只是望着我,那眼神就仿佛看到了一个坏蛋。
2021年5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