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茉杨有些紧张,她觉得兰笙的眼神有些可怕,那是一种在平静中酝酿愤怒的克制,也是一种在和顺中平衡焦灼的淡然。她没见过这样的兰笙,却丝毫不觉得陌生。在她心中隐隐有个念头,兰笙一直都是这样的。“兰笙,反正还要等一会儿,咱们去后面逛逛吧。”欧茉杨来到兰笙身边,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指责洛嫔的无事生非,但是她可以为兰笙缓解一点儿难堪。
“雅茉,本宫与锦兰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洛嫔十分轻蔑的一笑,“不安于室的东西……”
“洛嫔!你不要出言不逊!雅茉与你同为宫妇,你最好有点儿分寸!”佟妃按捺不住,喝止洛嫔的狂言妄语。
欧茉杨脸色苍白,不敢出言反驳。洛嫔的一张利嘴能把白的说成黑的,自己一开口,只会给洛嫔更多攻击她的把柄。
“佟妃娘娘,跟您比起来,我是很有分寸的。至少,我没有逼着我宫里的侍女去跳井。”洛嫔冷笑着,用轻蔑的眼神迎视着佟妃满是愤怒的目光。
“放肆!”佟妃凤眸囚火,面色微冷,“洛嫔,你随意置喙于雅茉,还累及陛下,这就是你所谓的分寸?你就不怕陛下过问此事吗?”
“佟妃娘娘,你以为陛下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吗?若是以前,倒是有可能。现在……”洛嫔故意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兰笙一眼,“陛下对你已经不似从前了。皇长子回宫,就算不能养在皇后娘娘膝下,也应该交给您呐。可是呢?江嫔坐收了渔翁之利。这样您还不明白吗?”
佟妃不怒反笑。醉翁之意不在酒,洛嫔东拉西扯地说了这么多,竟然就是为了激起自己对江嫔的敌意。真是难为了洛嫔,为达目的,口不择言,接连得罪了锦兰和雅茉。“绣屛,快给你家主子上茶,说了这么半天,她应该口渴了。”骤然平静下来,佟妃说话的语调却还停留在适才激越的高度上,这样的缓和引来了在场众人的注目。
绣屏是洛嫔的贴身侍婢,画像期间一直陪在洛嫔身边。休息时总能听到洛嫔指使绣屏做事,补粉、添茶、端点心、拿水果、捶肩捏背、洗手漱口,因为做的事情多,“绣屏”这个名字已经被所有人记住了。
听佟妃指使自己的侍婢,洛嫔拉下脸来,“不劳佟妃娘娘惦记,嫔妾不觉得口渴。”
“怎么?本宫还指使不动你吗?”佟妃笑望洛嫔,催促了一句。
绣屏抬眼看看洛嫔,又斜眸看看佟妃,端起桌上的茶壶,要为洛嫔添水。
“本宫不渴!”洛嫔一掌拍在桌上。绣屏吓得手一抖,将水壶撞在茶杯上,茶杯翻了,她又急着用手去扶,混乱中发出一连串声响。
“本宫让你动了吗?!”洛嫔怒不可遏,她恨绣屏听佟妃的指示,在她这个正经主子面前对别人俯首帖耳。
“奴婢知错!”绣屏慌慌张张地跪倒在地。
“起来吧!你又没做错什么。”佟妃宽和的一笑,眼神始终没有离开洛嫔,她就是要看看洛嫔到底还能怎样作威作福。
“奴婢不敢……”绣屏埋首于地,双臂发抖。
“起来吧,本宫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佟妃仍旧心平气和,对这样一个小侍女,她无心刁难,但是对于刻意招惹她的洛嫔,她也无心放过。
“奴婢……”绣屏犹豫着,慢慢支起一条腿,刚要起身,就听洛嫔低声喝阻,“你敢!”绣屏的腿连忙收了回去。
“你这是干什么?本宫没有怪你,你起来吧。”佟妃很佩服洛嫔的执着,这种执着在针锋相对的时刻特别容易予人把柄。“绣屏,你当本宫说的话是耳旁风吗?”
“奴婢,奴婢不敢……”绣屏的声音颤抖着,像极了秋末残枝上的虫鸣。
“有何不敢?你是真心不敢,还是存心忤逆?本宫一再让你起来,你偏偏不起,你是故意抗旨不遵?还是想栽赃本宫一个苛待下人的罪名?”
“奴婢,奴婢绝无此意。请佟妃娘娘明鉴。”绣屏向前爬了两步,扯着洛嫔的裙角,轻声道,“娘娘,娘娘救我。”
“你这是干什么?本宫难为你了吗?你要让你家娘娘怎么救你?”佟妃被这主仆俩的反应逗笑了,她倒要看看洛嫔怎么应这句话。这么多人在场,洛嫔还要坚持和自己斗气斗狠,只能说她不够明智。
“蠢奴才!蠢的不可救药!”洛嫔踢开绣屏的手,猛的站了起来,“佟妃娘娘好大的威风,难道就只会对着下人指手画脚吗?”
佟妃笑了,艳丽的脸庞因笑容而多了几分诱人的妖娆,“指手画脚?”佟妃点点头,“好,好。本宫位居妃位,教训一个不听话的奴才竟成了指手画脚?”
“洛嫔。”佟妃特意强调了一句,“本宫今日就代你好好教教这个蠢奴才,让她明白明白,什么叫做高低尊卑,什么叫做不识好歹。来人啊,把绣屏带下去,掌嘴两百。”
“奴婢错了,奴婢错了。佟妃娘娘饶命,佟妃娘娘饶命。娘娘,娘娘救救奴婢……”绣屏哭起来,又用手去抓洛嫔的裙角。
洛嫔的神情有些狰狞,双眼泛红,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句,“谁敢!”
佟妃左右看看,自始至终,溪嫔冷着脸坐在一边,根本就没在意这边的争执;敏荷和香茗都是事不关己的姿态,虽然偶尔看过来两眼,却摆明了不想参与其中;锦兰和雅茉是当事人,她们一直沉着脸看洛嫔挑衅,到此时,脸色都有所缓和。
“自然是本宫。怎么?本宫要惩治一个宫女,还要经过洛嫔娘娘的允许吗?”佟妃铁了心要给洛嫔点儿教训,至少让她知道,祸从口出。
洛嫔抿着唇,看着两个太监上前拖走了绣屏,指着佟妃喝道,“佟妃,你别后悔!”扔下这句狠话,洛嫔气冲冲地离开了画像之地。
看着这场冲突告一段落,兰笙心中升起了一丝迷惘,洛嫔到底是要做什么?与佟妃交恶对她有什么好处?思及此,兰笙觉得有必要提醒佟妃一句,对于洛嫔,实在没有必要太过计较,“佟妃娘娘,那绣屏也是两面为难。掌嘴两百是不是太重了?”
佟妃瞥了兰笙一眼,“两面为难?锦兰,你是觉得本宫故意刁难绣屏吗?”
兰笙一惊,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可是若然就这么敛声回避,未免坐实了刚才的话,只得自圆其说道,“娘娘误会了。嫔妾所说的两面为难,是说绣屏既要听命于洛嫔去做错的事,又要维护洛嫔的威信不点破洛嫔的错误,这样对于绣屏来说,是两面为难。说到底,这绣屏是个可怜的忠仆。娘娘宅心仁厚,看在她这份忠心上,就少打几个吧?”
欧茉杨也顺着兰笙的话,帮着求情,“娘娘,掌嘴只是为了让她长记性。意思一下也就够了吧?”
佟妃笑笑,“你们俩倒是齐心。好,看在你们求情的份上,免去一半吧。”
兰笙和欧茉杨不约而同的说道,“娘娘仁慈。”
兰笙拉过玲珑,手上使了使劲儿,“去吧,告诉行刑的太监,佟妃娘娘有令,只打一百就够了,让她长个记性就好。”
玲珑扫了自己的手一眼,了然应是,转身退下。
“你们也看到了,不是本宫和洛嫔过不去,是她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在这宫里,哪儿百日长红的花儿啊。”佟妃一声长叹,化去了心底无处言说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