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经历过什么，照例是要吃年夜饭的，就算杨白劳在除夕夜，都要给喜儿扯上一段红头绳。
电视里的春节联欢晚会，依旧欢声笑语，还伴随着“包饺砸”的声音。
陆山海除了流食，定期的输营养液，是吃不了什么东西的，只是，在吃饭的时候，陆宇晨有些固执的将老爸背出来，放在了奶奶以前经常坐的躺椅上。
“妈，别忙了，咱吃饭了。”
“还有一个鱼，一会儿就好，年年有余嘛，如果没有鱼的话，你奶奶该生气了......”
后面的话，李梅没能再说下去。
陆初晨别过头去，过了会，勉强笑笑，“好了，鱼也出锅，您坐下。”
“我就坐这边。”李梅坐在陆山海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手，神色恬静。
“来，咱们同举杯，共祝愿，新的一年，越来越好。”
“嗯，一定越来越好。”
李梅放下饮料，看了眼陆山海，眼神中没有失望，没有无奈，那模样，好似陆山海依旧清醒着，女儿和儿子，都在身边，一家人团团圆圆，本就该是最幸福，最高兴的时候呢。
“爸，新年好，妈，新年好。”
“好孩子，你看，你爸笑了呢。”
陆初晨轻轻帮着陆山海正了正头部，“我爸是在笑呢。”
“你爸本来就是那么爱笑的人，现在笑起来，就像开花一样，真好。”
李梅握着陆山海的手，眼神中满是幸福的模样。
陆初晨直接起身，“我去看看米饭好了么，还要在用白米饭敬天地......”
后面的话不敢说下去，陆初晨担心不知道在哪个字的时候，就会哽住。
这是属于老一辈之间的浪漫吗？
哪怕爸爸成了植物人，那么爱唠叨的李梅，从来没有厌烦过，依旧把陆山海照顾的很好，而且，还会说一句，植物人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开了花儿一样。
陆宇晨侧身去倒水，有那么瞬间，脸色扭曲到不成样子。
只是，水已倒满，等陆宇晨再次转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平静的模样。
人啊，活着的时候，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又有几个人，可以随心所欲，有时候，总需要一点假装的幸福，并不是为了自己的虚荣心，而是让自己在乎的人，不那么的难堪。
吃完年夜饭，陆宇晨背着老爸送到床上。
“我陪着你爸就行，桌子上的碗盘放着，明天我收拾。”
“妈，有事随时喊我。”
“好！”
陆宇晨走出房间，看到姐姐已经在那收拾着桌子，走过去帮忙。
姐姐低声叮嘱着，“咱俩还是回来的太少，妈一个人照顾爸，我不担心她身体会垮掉，反而担心她精神状态会不会出问题。
其实，最能假装坚强的人，从来不是咱俩，而是咱妈！”
陆宇晨点点头，“年后，我可能会在咱们这儿谈个项目，如果拿下代理，就可以老家工作。明年再看看，实在不行，我就把工作辞了，安心看着超市，还有零食店，现在的生意，还凑合。”
“不着急辞工作的事，你和我不一样，是个男人，还年轻，多闯一闯，做点事，没有坏处，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再商量，行了，剩下的我收拾吧，你去休息，早点睡，别总是熬夜。”
“好！”
陆宇晨躺在床上很久，很久，总是睡不着。
隐隐能听到爆竹声越来越响亮，看了眼时间，真的要开始新的一年了。
这个瞬间，陆宇晨努力把脑袋放空，他什么都不愿意想，只是，有些记忆，仿佛牵扯到身体的本能。
当陆宇晨反应过，看向手机的时候，才发现，已经给叶烟雨拨过电话去。
下意识的想挂断，又不舍得，我只是想和她说一声新年快乐啊。
有时候，所谓的下意识，就是你的身体，感受到你的思念达到了极致，所以，才做了你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
陆宇晨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短短的瞬间，脸色扭曲好几次，他想哭，却没有眼泪能够落下，他在想着，到底该以哪句话作为开头？
烟雨啊，什么时候，给你打个电话，我都要患得患失，而打这个电话去打扰你，到底对不对？
一切纷扰的想法，充斥在脑海中。
然后，手机里，传来冰冷的电子音，“你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所有的表情，完全僵硬在了陆宇晨的脸上，纷杂的想法完全像是，犹如宕机般停滞。
爆竹声连成一片，还能听的到烟花飞向半空的尖锐声。
过了好一会，陆宇晨看着手机，声音略沙哑，“烟雨，新年快乐。”
嘴唇颤抖，最终，陆宇晨把那个“您”字，给咽了回去。
靠着墙，坐在床上，明明自家烧的暖气很热，陆宇晨的心，却凉的很，好似，整个人都处在万年冰窟中。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陆宇晨走到门外。
寒风刺骨，却根本感觉不到寒冷，这一刻的陆宇晨，犹如行尸走肉。
不断的点着烟花，不断的放着窜天猴，每一次点燃，陆宇晨都会说一句，“新年快乐。”
没有人回应，所有的一切，消散在风里。
陆宇晨将所有的烟花摆成一个圈，不断的点燃，天空都被渲染成五颜六色的模样，只有陆宇晨心中的那片世界，一切昏暗。
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把身体缩圈在一起，犹如被整个世界遗忘。
“小晨。”
“姐，别管我，一会就好，给我一会就好。”
陆初晨站在那儿沉默，想了想，将羽绒服脱下来盖在弟弟身上，然后离开。
“姐。”
“嗯？”
“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陆初晨回过头来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她明白，弟弟需要一个发泄的过程，那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
只是，连发脾气，连悲伤，都得小心翼翼，都得盘算着时间，还有顾忌着家里人的感受。
也没用太长的时间，陆宇晨一个人站起来，晃晃悠悠回到房间，他不能感冒，也不能生病，虽然，爸爸笑起来会跟花儿一样，但是，妈妈照顾爸爸，已经太累了。
我，陆，一家之主，宇晨，生病的权利也没有，只是，我想不通，原来有些人，就真的，真的，淡出了你的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