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鸿清清嗓子正待发挥他的口才功力,手机铃声响起,只能是安逸的,因为他的手机已经关机。
“抱歉,我接个电话。”话音未落,安逸已从屏风后出来,拿着手机疾步向侧厅而去。留给丁鸿一室的寂静。
“妈妈,有事吗?”安逸站在卫生间内:“我用过晚饭了,刚才在洗澡没有听到座机响。放心吧,我很好。”
她边说边打量起卫生间环境,溜达着察看各处死角有没有那些不该存在的设备。
“哦,悠悠给您们打电话啦?我俩约定的每晚九点,还有一会儿呢。是,她也过得挺好,您们放心吧。”
除了周末相聚,悠悠在周中的时候也会给安逸父母打上一个问候电话。每次通话后,母亲都会兴奋的详细讲给安逸听。
“我周末再回家了,最近公司事情多,好处呢就是有加班餐,而且餐标挺高的,和同事们一起换着花样点餐,吃得很不错呢。”
安逸这套瞎话已经越说越顺溜了,因为即便她已讲了无数次,妈妈每周仍几次的催她回家吃住,于是她只好一遍遍重复,让父母安心。
终于费力的结束通话,安逸轻吁口气,又发现手机屏幕显示着几条未查收信息。点开,安逸扶额,果然是他,另一个关注自己吃饭的人——秦朗。
比起母亲,她更发愁应付秦朗。从她此次出差伊始,秦朗再三追问她的落脚点,说自己也在外面飘着,如果地点相邻不远可以来找她玩。安逸前一阵也包括现在,哪里有心情和精力与这位小爷周旋。
像米莉、家萱她们虽也时不长的在八卦群里关心她的行程、工作情况等,安逸只需随意编上两句或干脆说正在忙碌,大家也就放过她了。
偏偏秦朗,他对太阳科技的经销商们了若指掌,又十分了解公司正在运作的重要业务。多亏老板借口让她出差的项目是总部的,也真实存在,否则一定会被他识破骗局。
但不得不说小太阳的魅力四射,友谊的种子撒在哪里都能开出娇艳的花。这工作组里竟然有几个与秦朗私交甚好的同事,除了需保密的部分,其他可公开的项目信息和进展情况可是一点儿瞒不住他的。
因此不出两天,秦朗就打听出安逸既没有跟随在招标组出差,也没有回公司上班。他的安安神秘的消失了……
难道有内情?出于谨慎,秦朗没有四处打听,他选择契而不舍的给安逸发信,焦急等待安逸的漫长回信期,再继续追问。
安逸回答了几条见敷衍不过去,只得开始胡说八道。说自己正执行另一项机密工作,和几人在某地一处别墅中办公,具体情况当然是无可奉告,并叮嘱他替自己保密,不要再告诉其他人。
她明白秦朗是半信半疑的,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是基于对自己的信任和对他人隐私的足够尊重。终于,秦朗的关注点再次回归到她的一日三餐和运动上,直到前两天。
安逸想及此处皱紧眉头,不明白哪里出了纰漏,使得秦朗又关注起她到底所处何地,尤其令安逸不安的是秦朗问起老板,问他们是不是在一起操作这个机密项目?
如果是旁敲侧击式的询问,安逸可以假意不懂。偏偏这孩子向来不喜玩这套,主打的就是一个直来直去。
“嗯,上周末我回来了,对,又返回来继续工作。哪天结束呀?应该是快了。老板在哪儿我不清楚,他的行程都是amy负责的。是,我也希望早些回来,现在每天好累呀!今天也是,我要去休息了,你也多注意身体呀,晚安。”
往返了数条短信,安逸逮到个空子匆忙道别,算是把今天的秦朗打发过去了,不知道明天的秦朗好不好应对呢。看了看时间,好嘛,正好到了和悠悠联络的时间,无缝衔接呀。
在丁鸿坐立难安、再次向李管家确认安逸仍在卫生间后,终于见到安逸回来。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丁鸿大步过来,脸上竟是难得见到的焦急。
安逸一脸茫然:“没事呀,打了两个电话而已。”抬手看看时间,四十多分钟,也不是很长呀,毕竟联络了三个人。当然这话她不会说。
“没事就好,我担心你身体不舒服。”其实也担心你偷偷跑掉或破釜沉舟在呼叫救兵。再次观察安逸神色,是自己多心了。女人嘛,电话时间长些是很正常的。
丁鸿嫌弃自己怎么变得疑神疑鬼,而且还小肚鸡肠了。
回到屏风后,安逸没有躺下,愣愣的坐着发呆。
“正好到夜宵时间了,我叫……”
“老板,”安逸下定决心了:“我想回公司上班。”
沉默,屋内一片沉默。似是终于稳定好情绪,屏风那边传来低沉的声音:“你反悔了?”
“不是的,我……”
“不是?!”那边的声音陡然拔高,显然自控失败:“那你上什么班?你分明就是想逃走!”
“我上班那也是老板您的公司,真想逃走我找别的理由不好吗?您想一想我说的再发火!”安逸脾气也上来了。
之前好几次了,但凡她一急,这男人就说:你想一想、你好好想想我说的……一副自己脑子笨,误会了他的架势。现在呢,自己刚说了一句而已,他不是也急了吗?脑子更笨!
我想什么想!丁鸿心中忿懑,瞅着那屏风碍眼极了,强忍着没有把它一脚掀翻。不过,想一想、想一想,怎么这话有些耳熟?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这女人到底又想耍什么花招!
“所以,你想上班,那我们呢?”
安逸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二十四小时上班,再说您继续游历世界也过分了些吧?”
“你是说你下班后再回来。”丁鸿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对呀!八小时工作制,加上往返时间也不过一个多小时。我们上周即便天天困在一栋楼里,真正相处时间算起来是差不多的。”
“怎么可能差不多!”丁鸿否认,转念间已打定主意:“好,上班可以,但之前我们的禁令需要取消。”
“禁令?”安逸没有反应过来。
“你在太阳科技的时间我不能出现。这条取消,否则……我们再想其他方案。”
本想说“否则免谈”的,丁鸿却及时刹车改了更温和的用词。他不是她的上司,凡事有商有量才好,切记切记!丁鸿默念。
安逸正纠结于老板提出的条件,最终妥协了:“好,取消。”
两人同时吁了口气,太难得了,第一次达成一致。
“后天吧,咱们两人的身体需要再修养一天。”这是实情,当然丁鸿也希望尽量拖后。
安逸没有意见,老板就算是自导自演,今天也确实伤了元气,而她是被吓得至今三魂七魄还未能完全归位,所以还是修养修养吧。并不担心老板变卦,毕竟他回归常规化工作的紧迫性比起自己高了几十倍等级不止,更何况还取消了那条自己给予厚望的条约……算了,各退一步吧。
安逸后来总算意识到:本就在悬崖边的她所退的那一步,竟是直接掉入深海的一步。
无论如何,当下两人皆是满意的。放松下来,安逸周身仍觉乏力,好好躺在床上打几个滚儿才好。
“我没有胃口,想歇下了。”
丁鸿理解,自己都还在回血中,更别提安逸的小身子骨了。看来今天他预留的那些话题是没办法继续了,反正还有明天呢。
偏偏他是问题不过夜的性格,所以硬起心肠问出今天的最后一个疑惑:
“和家人通话后你提出上班,其中有什么缘故吗?”
就知道会问,以老板的洞察力不问才不正常。假意踌躇一番,安逸方才讲出早已备好的答案:
“是呀,他们很关心我在外地吃住如何?是否安全?还有工作进展什么的。家人还好敷衍,和我关系不错的同事们问起来我才是最心累的,生怕编岔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我不喜欢说谎,而且是天天说谎。太难了。”
安逸边说边叹气,越说越委屈:“再说很多工作还是在公司做更有效率。快到更新数据库的时间了,我有些焦虑。”
“我考虑到你做数据库的事了,本想将你在公司的电脑运过来。而你需要不停的用谎言去圆谎确实是我意料之外的状况。因为我,从来不曾拥有这种苦恼。”
是呀,老板的家族世代经商,父母都是大忙人,出差如同家常便饭,再加上老板又是男性……安逸刚想表示理解,突然觉得自己好可笑。老板感同身受、预料到她的困境又如何?难道就会怜悯自己而放弃计划?
不会,当然不会。那些话只是想博取自己的谅解和同情,这人是真真正正的商人,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安逸,你放清醒些!
丁鸿屏息等待着屏风后的反应,可惜等来的只有安逸不发一语起身离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