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布置的端严肃穆,四面挂满白幡,垂着挽联。
裴意然身穿一套黑色西装,姿势笔直,扶棺而立,南希站在他的右侧,但凡有人过来瞻仰遗容,她便陪着裴意然一起鞠躬还礼。
宾客们致完礼,被帮佣们领到一旁休息区,那里提供轻食和饮料。
童司韶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绕到灵柩前方,注视着躺在灵柩里的顾凤斓,正要打算鞠躬。
“慢着,你是怎么混进来了?”裴意然沉着一张脸,冷冷问道。
童司韶凝眼看着他,他又瘦回去了,好不容易才被她养好点。
顶着两粒黑眼圈,眼神更加漆黑冰冷,整个人像冰雕一样又冷又凄美。
明皓说他刚刚醒来那两天,什么都吃不下,吃什么吐什么,不得不通过打营养针来保持体力。
这两天还算好了,总算可以喝点粥了。他这个人就爱强撑,比谁都能熬,倒站得比谁都笔直。
童司韶轻声细语,“我来送妈妈一程。”
她弯腰鞠了一躬,正想鞠第二躬,手臂被人用力一扯,往旁踉跄了两步。
裴意然冲着两侧的保全说道,“你们怎么办事的?怎么让闲杂人等进来的?”
他一开口,立刻引来许多关注的目光。这对小夫妻在举行婚礼之时,就闹出变故,之后,也一直被传闻在闹离婚,现在看来,果有其事。
保全们快速向童司韶走了过来。
童司韶抬头看着裴意然,再度说道,“我只想来送送妈妈。”
“你没资格送我妈妈。”裴意然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被深度催眠以后,裴意然几乎失去了与童司韶的所有记忆,他的记忆停留在他们认识之前,她寄主还拥有这具身体的时候。
他忘了曾经与童司韶相爱过,也忘了,他们如何结束的。
幽逸大师的催眠只成功一半,幽逸大师解释说,裴意然在潜意识里不能接受童司韶成为他的仇人,只能将她藏到记忆最深处,权当她是寄主。
当他得知自己已经跟童舔狗闪婚,并打算闪离后,第一个反应是抗拒这个事实。
“不可能,我怎么会跟那个女人结婚?我妈妈当时怎么没阻止我?我是被鬼上身了吗?”
第二个反应是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合理的依据。
相隔两三天后,裴意然告诉明皓,他爱的人是南希,但他以为南希不爱她,之前可能把童司韶当成南希替身了。
“你不觉得她们俩有些相象吗?那侧脸,那眼神,还有气质。我爱南希,所以把舔狗当替身了。”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妈妈死了,自己与曾经深恶痛绝的女孩闪婚,裴意然的大脑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自洽了那些不合逻辑的剧情,说服自己接受眼前的现实。
“然子,冷静点。”南希轻轻拍了拍裴意然的手背。
“我不是冲你发火,我只是讨厌她。”
在裴意然看向南希时,他的脸色柔和了许多,像冰雪消融,童司韶能够感觉到这一点。因为以前,他在庇护她的时候,也表现出如此明显的偏爱。
只是时过境迁,对象不同而已。
“她只是来送送妈妈。”南希温柔地说道。
裴意然的脸一朝向童司韶,气色就冷了,“我稀罕她?”
他的表情仿佛在告诉童司韶,多她一个少她一个有什么关系?
对于置身于在政客要人、商界精英、科技新贵、各路青年才俊、漂亮贵妇美女之间,被群星簇拥的裴意然来说,对于美人在侧温柔无限的裴意然来说,还真没有什么关系。
她是泥沙俱下等着爆雷的企业小开,而他是炙手可热创投圈的领军人物,他们没有可比性,无论她怎么努力,也不够格站在他身边。
男人就是这样,他想要的时候,哄得你相信了你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公主,他会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等他厌嫌的时候,哪怕他什么都不说,他也会让你明白,在他的眼中,你不过是沾在他衣领口惹人嫌的饭粒,是他欲除之而后快的污点。
童司韶站稳脚跟,侧过身子,绕开他们,朝着遗体的方向,继续鞠躬。
裴意然发出“嗤”地一声冷笑,“现在鞠完了,快滚,别想借机留下来。”他下意识地扯了扯领口,心里烦躁莫名。
他讨厌这个女人,讨厌到只要她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他的心脏就会狂跳不止。
童司韶抬起眼眸,凝眼看他,轻声说道,“你多保重。”
他已抛去前尘,她唯有祝福。
看着她淡然离开,裴意然心里又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慌,他很讨厌这种失控感,不由地提高声调,环顾四周,“你们看清楚了,这个人不再是我的妻子。我们已经签好了离婚协议,等冷静期一过,就可以领离婚证。以后,她的事跟我无关。
转过头对着保全说道,“别再让她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你们也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众目睽睽之下,他带给童司韶她这一生最深的羞辱。
童司韶深吸了一口气,对一切目光恍若未见,踩着有序稳定的步伐,走出裴意然大门。
童司韶开车下山,路上几乎没碰到什么车辆。
能在附近这一带筑建别墅的,基本都是创投圈里有头有脸的人,裴家是创投圈的领军人物,大家都知道今天是顾凤斓出殡的日子,就算事出有因,裴家发出来的通知函有限,没机会参加葬礼的人,出于尊重,也尽量减少出行,免得给裴家添堵。
车子刚到山脚下,就收到明皓发过来的新信息。
“放心,南希在,然子情绪稳定了。”
是的,有南希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裴意然已经彻底遗忘他们之间的一切,视南希为爱人。
现在他一心期盼冷静期结束,拿到离婚证,就可以全心全意与南希双宿双飞了。
没事,她有自己,还有自己应该干的事情。
男人算什么,只会影响她拔剑的速度。
至于心里突然涌起的那种酸意,就当做一种人生体验。
能免费睡到裴意然这种极品男人,她算赚了。回想起尽情欺压他的那些夜晚,童司韶的唇角勾出餍足的弧度。
十字路口,童司韶猛地向左拐弯,一踩油门穿过山洞,开了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停在一处杂草丛生荒无人烟的旷野里。
她停下车子,打开车门下车,走到一路尾随她车子的那辆车身旁,敲了敲主驾车窗。
车窗摇下,李翔荣往外探出脑袋,坦然笑道,“司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