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郡画府大门外,夜色雾霭中隐隐有马车显现的时候,已经入了亥时。
守门的侍卫欲要将大门关上,听到马蹄声与车轱辘声渐近,循声望去,马车已经来到了跟前。
陶衍从车夫身边下来,掀开了帘子,随即,便看到一男一女从马车中出来,借着屋檐下的灯火仔细一瞧,认出是七王爷与自家小姐的时候,都很惊讶。
侍卫急忙上前行了礼,继而其中一人已经转身进内去禀告。
御皇柒拄着手杖陪着如音一同入内,停在门外的马车却并未让侍卫牵走去安置。
彼时画府之中尤为安静,平日里本该是要歇下的时辰,容颜端庄的中年妇人却坐在偏厅中喝着茶。
侍卫急忙入来,道:“启禀夫人,小姐与姑爷回来了。”
画夫人听到便放下茶杯起了身,而身边的芳姑目光看着门外,夜色极浓,正是新年中,府中所挂的灯笼比平日要多,橘红色的光投在屋檐廊下与树梢,染上几许暖意,不一会,果真有侍女领着人进来。
“娘——”
如音迈入门内,看到画夫人,寒夜中心头顿暖。
画夫人点点头,看向御皇柒:“王爷。”
“岳母大人,我们回来晚了。”
御皇柒对画夫人言语尊敬,画夫人神色放松些,道:“平安就好,不晚。”
随之转头向后,命芳姑去安排厨房做些吃的,然后又让领人进来的侍女去泡茶送来。
画夫人坐下,如音跟御皇柒坐在一侧,如音想到回来之前最担心的事,便问:“我爹他身体如何?”
“不碍事,你们车马劳顿,且先歇歇,有话慢慢说。”
画夫人神色一直平静,如音琢磨不透,但还是点了头。
喝过一盏茶,芳姑便来禀告,两个厨子一起,几个菜很快就做好了。
画夫人让如如音与御皇柒移步去桌前用膳,画夫人给如音夹菜的时候,御皇柒沉默地喝着热汤。
汤是鱼汤,如音莫名心里闪过一些念头,好像画夫人对于自己回来的事早有预料一般,但言语中又并未表露……
御皇柒向来吃得不多,一碗热汤之后慢条斯理吃了几口菜,看如音在那儿吃得正香,伸手替她将低头时鬓边滑落的发挂于耳后。
“你慢慢吃,我有些话想要与岳母大人说,去去就来。”
男子的目光望着她时含着温润纵容,语调亦是外人不得的温和,随后看向了画夫人。
画夫人点点头,起了身,等如音抬眼去看,只看到那两人留下她而去了。
“小姐别急,这些都是您向来爱吃的,一路上辛苦,多吃一些,王爷跟夫人一会就回来了。”
没有跟去的芳姑留在桌边陪着如音,语调是对待晚辈的亲切,同时还过来给如音添汤。
如音收回看向门外的目光,点了头,端起汤碗喝一口。
冬日出门,在马车内好几个时辰,此刻能喝一碗热汤确实舒服,只是渐渐地,左心口的不适又开始时隐时现。
如音喝汤的动作慢下来,呼吸间悄然调整,半碗汤喝了许久。
等到有脚步声从门外入来的时候,约摸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进来的人唯有画夫人,那时候如音已经吃得差不多,加上心口不适,站离了桌旁。
“累了吧,热水已经备好,去洗一洗,早些休息。”
如音点头应了,随着侍女离去时还道:“那娘您也早些休息。”
那端庄的夫人站在身后对她微微笑,慈爱地点了头。
浴房就在她闺房不远,直接过去,稍后便有侍女送来干净的衣裳,如音心口不适,无心泡澡,洗好之后换上,素衣上带着淡淡的清香。
披上披风,她回到出嫁前住的房间,本以为御皇柒正在内等她,却发现,内里并没有人。
心口的不适逐渐加剧,她却忍着难受重新推门出来,想要去院中寻。
“音儿——”
身后传来声音,如音回头,发现回廊下,画夫人正走来。
她被牵着回房中,那端庄的夫人拍着她的手背,对她道:“音儿,王爷方才已经启程回皇都,此刻已经不在画府。”
如音吃惊地望着画夫人,“……为什么?”
明明是他提议要与她一起回来过年小住,为什么他却连夜又走了?
原来刚才两人出去,便是御皇柒连告别都不说,不让她知晓,就这样悄然又走了。
画夫人知如音心中疑惑众多,只是轻叹:“王爷有他要做的事,你且留在这里陪陪娘可好?”
如音望着眼前的中年妇人,仪态端庄,两次回来小住,关系已经日益亲密,她是真的把这一家人当自己的家人对待,她信任他们的。
“娘,不是音儿不愿意陪您,只是他突然连夜返回,这其中——”
如音刚要说什么,却感觉心口的位置疼痛加剧,因为不想任何人知道她身上的情况,只好忍着,但脸色有些苍白,话语也停下了。
画夫人只当她是车马劳顿累着了,毕竟在母亲的心中,自己的女儿便是出嫁前的模样,一个弱女子而已。
芳姑扶着如音躺到床上,如音也不敢多说,画夫人坐在床沿道:“王爷此番回去,定是有要事要办,他曾对娘保证,待事情解决便回来接你。你父兄都是男子不及你贴心,过年了,娘也想你陪在身边,能多说些贴己话,你就留在这里些日子可好?”
妇人拍着如音的手背,话语温切,如音忍着不适,只能先点点头。
“不早了,睡吧,有话,明天慢慢说。”
画夫人看她同意,脸色是松了口气。
而如音怕自己身上的异样被看出来也便点头躺进床里,感受着画夫人替自己拉上被子,那是关切的照顾。
等到门合上之后,房中只剩自己一人,如音才又睁开眼。
皇都有什么要紧事?若真的有,为何那么迫切地今天送她回苍梧郡又连夜回去?
御皇柒想要做什么?
如音一边想着,一边心口疼痛渐渐剧烈,到了后来,已经无法思考,在床里抱紧被子,露在外的脸颊苍白,早前沐浴的温暖已经褪成一层冷汗裹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