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音心里忽而涌起一股巨大莫名的情绪,排山倒海而来,脑海中仿佛听到了一道久违的叹息,又带着解脱的快意。
那感觉如此强烈,冲击着心脏,如音捂着胸口身子不稳,被一双手臂稳稳扶住,御皇柒的脸出现在眼前,她却顷刻失去意识。
…
如音醒来,身在王府,已是翌日傍晚。
御皇柒就坐在床沿,正端了药打算喂给她。
“醒了?”
放下药碗,他伸手探她的额,轻声问:“可有感觉哪里不适?”
如音摇摇头,要撑坐起身,他便扶她起来,绣枕垫在后让她靠着舒服。
“你一直昏沉不醒,却也睡不安稳,是梦魇了吗?”
如音人有些迷糊,御皇柒虽如此问,却也不急着她回答,勺起汤药一口口给她喂。
“太医说你受了惊吓——”
如音握住他的手:“我哪里那么娇弱,也不是第一次见死人了。”
御皇柒微蹙的眉间是担忧,只深深望着她。
如音不知如何说起,她昨夜情绪骤巨,是因为有那么片刻,她仿佛感觉到了真正的画如音的情绪,便是那一道叹息与解脱的快意。
曾经被夺所爱的怨意,被谋害而逝的不甘,在岳泠溪断气死不瞑目之时,一切终于偿还。
他问她是不是梦魇了,说起来是,却也不算,因为梦里出现的,都是去年才来到这里经历过的一切。
冰棺,寒冷的湖水,不甘心的残魂……只是这一次,不再是无尽重复的悲哀,不再总有女子的叹息。
“都过去了。”如音对御皇柒笑道。
梦里,始终看不清画如音模样,但那缥缈似幻的声音也道:都过去了。
岳泠溪已死,怨已消,残存的怨念,也不在了。
…
翌日,太皇太后薨逝的消息忽而从宫中传出,道是年迈体弱,又因日前失火被困而病,太医医治多日未能好转,终是不治西去。
御皇柒入了宫,却将如音留在府中休息。
龙鱼内丹被心头血养着,日子越近,如音越感精力不济,再说昨夜湖边晕倒,是众人所见,病倒了没法入宫是个理由,她便安心留在府中休息。
只是,当初一直秘而不发的此事,为何今日突然爆出,她还以为御景煊既然觉得不详,压下此事,至少得过段日子再公之于众。
陶衍解惑道:“回王妃,听说昨夜那姚贵——如妃夜间梦魇,道是梦见了湖边死去的岳泠溪,又梦到太皇太后要来取她性命,因此惊醒哭泣,后来是皇帝哄着才好了。”
“她母凭子贵,晋封为妃,皇帝如今对她比以往更关怀。”
“原来如此。”如音明白了:“姚君君怀了龙种,又是御景煊的第一个孩子,他是担心宫里留个死人晦气影响了她腹中胎儿,才尽早将太皇太后的后事办了。”
“老人家可得谢谢她,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入土,这不得再入梦谢她一回。”
如音握着杯子喝茶,说起这个,又想起昨夜的岳泠溪。
“李皓天那边如何?”
“回王妃,岳泠溪的尸首被李皓天带走,应是他向皇帝求的。他将岳泠溪葬在李府后山,立了碑,除了姓氏也不敢刻上与他有关的一个字。”
如音目光眺向窗外院中,初开的花朵迎风在枝头轻摇,嗤叹道:“海誓山盟,对一些人来说不过是口头之言,轻如沫。”
岳泠溪临死前,李皓天为撇清关系甚至不敢上前一步。
她从最初就费尽心机争的,一直想要的,什么都没有,最终不过得一块寥寥写着“岳氏”二字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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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音称病不出,一直在茗幽阁的房中。
夙微生有些担心她,寻了个时机过来瞧瞧。
刚好听到陶衍与如音的对话,不一会等陶衍走了,她才现身。
“微生?”
如音有些意外,招呼她进去,然后关了窗,给她倒茶。“今日殷榕山没差你办事去吗?”
“不提她。”夙微生端起茶喝了一口,端详如音脸色:“昨夜你晕倒可是吓到王爷了,如今感觉如何?”
如音笑了:“也吓到你了?没事,大概雩祭那几日太耗精力没有休息好。”
夙微生点点头,犹豫片刻问:“昨夜出现的那个人,是谁?”
“一位故人。”如音好奇道:“怎么了,你们见过?”
不是她有心隐瞒,而是她答应了画允庭暂且不让人知,很多事情还待解惑,画允庭行踪又如此捉摸不透,若是他不再愿意现身,那就麻烦了。
“前些日子一个雨夜,匆匆有过一面,他帮了我。”
夙微生的话让如音有些意外,没想到二哥跟微生还有过交集。
虽有些莫名的感觉说不上来,但夙微生对一个陌生男子也不好多问多打探,转移话题道:“岳泠溪一死,也算是让一切回到最初应该的样子。”
当初如音与岳泠溪同掉入护城河,两人都受了伤,如果不是自己认错人下水误救了岳泠溪,或许岳泠溪早该死在如音的匕首之下,死在护城河里。
夙微生不知如音与岳泠溪之间到底有怎样的恩怨,但如音要做的,她必定站在如音这一边。
“让她多活了些日子罢了。”
如音就没想放过岳泠溪,所以即便让她知道夙微生身份,也不担心传出去。
…
三日后,太皇太后棺椁匆匆下葬皇陵,如音在王府,日落时等回来的不止有御皇柒,还有画玄朗。
夜里御皇柒设宴与画玄朗小酌,如音有些心不在焉。
自那夜画允庭离开后,没有再出现过。
如今三哥来了,他会现身吗?
“音儿,你怎的心不在焉,莫不是困了?”画玄朗看向妹妹。
“……是有些。”如音顺着点头。
“先回房歇着吧,有话,明日再与你哥说。”御皇柒随着望过来,眸色温和道。
如音便起身离开,走出院子,忍不住目光搜寻,但只有静谧夜色一片,没有看到期待的黑影。
如音走后,御皇柒与画玄朗谈及如今宫中形势,御景煊对李皓天的重用。
“若是他李皓天真能替皇帝守住诏月江山,我画府也乐得轻松。”
画府世代出将才,护国当己任,并非为功名高位,如今家中双亲年事渐高,画言成又在军中,画玄朗更愿意留在亲人身边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