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蔚珏房间的灯还亮着,他端端正正坐在桌前练毛笔字,背影在昏黄的烛光中显得孤独而坚持。
鲍魁从门前经过,从门缝里瞥到这一幕忍不住驻足,想提醒孩子去休息。
可想到家里无一人能在孩子学业上帮忙,阿珏只能单打独斗,又忍住了,没去打扰。
孩子知道上进,当长辈的除了一丝欣慰,其余全是心疼。
如果他能看见李蔚珏的正面,就会发现这死小子正张着大嘴打哈欠,接二连三,嘴巴根本都闭不上。
案上的纸面,写得全是:“阿胤怎么还不回来?”、“困死老子了!”、“再给你三个数机会,不回来老子就睡觉,三……”
当纸张从正面写到背面,再到二、第三、第四五六七八张的正反面,数字从三写到三百三十三时,胡泽胤总算回来了。
如此这般把代晓初的事情一讲,李蔚珏松了口气:“就是挨了顿揍而已,咱不管!”
在这段时间,他脑子里已经想了各种可能性。
最大的可能是不会出大事,最多让人揍一顿,不会有性命之忧,因为东家想要代晓初的手艺。
可又担心代晓初受到的不只是毒打,因为她是女孩子。
若是男的还好,打重了最多落下个残疾,可女孩子就更危险,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含苞待放的年纪,万一……
李蔚珏给胡泽胤的另一个指示是:若代晓初受到性别上的欺侮,就搞出点动静,比方失火,让代晓初趁机逃命。
能不能逃出生天全看她自己造化。
因为这关乎胡泽胤的修行。
给人族纵火,即便是出于救人的目的,但会不会损及胡泽胤修为,对他的修仙之路是否有影响,这都未可知,必须慎重。
主意,李蔚珏可以出,但他本身没有能力帮助别人,所以需要通过胡泽胤或是黄酉来完成。
可如果帮助别人会给自己人造成损失,那绝对不行。
“这件事你知我知,不准告诉那死丫头。”李蔚珏嘱咐胡泽胤。
胡泽胤抱着膀子靠在李蔚珏的桌子边,又斜眯着眼睛看他。
“你又来!”李蔚珏不满:“少动不动就拿眼神威胁我!我这是为那死丫头好、也是为你们好!
你想想,她要是知道她那代姐姐被揍了,不得撺掇你们去救她?
你们一心听死丫头的话,肯定会去救吧?
那我问你,救那个姓代的,就损及东家的利益,都是人族,怎么算你们究竟有没有触犯人族规条?
万一消减你们的修为呢?值得吗?
如果这次救了,下次呢?就凭姓代的那种性子,会不会继续闯祸?再闯祸又要怎么办?
她不就是挨顿揍吗?那也是她自找的!有点儿本事就到处显摆,活该!”
胡泽胤依旧没有收回眼神,只淡淡说:“墨汁在你鼻子上。”
李蔚珏:“……”
李蔚珏用手蹭鼻子,嘴里没停止嘟囔:“又不是咱家人,又没被噶腰子、割角膜,管什么管!”
胡泽胤:“嗯?”
李蔚珏没好气:“不懂就别问!”
第二天一早,骆毅果真还继续缠着李蔚珏帮忙、给代晓初想办法脱困,给李蔚珏缠得上不去马车。
李蔚珏看向胡泽胤,胡泽胤马上“挺身而出”:“她没事,我去看过了,只是被东家扣下做工抵债而已。”
鲍魁也说:“吃点苦头也好,离家哪是那么容易的?别说姑娘家,就是男孩子也不容易,只是做工辛苦些罢了。”
骆毅听说没大事,也稍稍放下些心来,松开李蔚珏的袖子,转而又心疼钱了:“爷爷的一百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李蔚珏:“爷爷本来也没打算让她还,给她就是她的,咱管不着。”
代晓初的事情就这么搁下了。
骆毅有一百亩菜地需要管,昨天一天给耽误了,不知要渴死多少菜苗。
果真,到地里一看,菜苗都不太精神。
黄酉驾车送鲍魁和李蔚珏出去了,骆毅就使唤胡泽胤去拉水,然后两人一起浇地。
等黄酉回来时,就看骆毅坐在菜地里哭,胡泽胤坐在她身边不言不语。
胡泽胤不会哄人,只能干陪着,黄酉就纳闷儿了:“阿胤,你惹小妹了?”
胡泽胤一个冷眼扫过去——这只黄鼠狼,竟敢以下犯上?!
“没有……”骆毅哭哭啼啼、抽抽搭搭:“我的菜苗被人拔了!”
这是骆毅第一次哭,让胡泽胤和黄酉都有些猝不及防、也束手无策。
黄酉放眼一看,果真,地里原本很均匀的绿色,如今出现东一块西一块的缺失,而且在外围居多。
“这是……?”作为动物,不懂这些事情,黄酉只能看向骆毅。
骆毅抹了抹眼泪鼻涕,说道:“肯定是昨天咱们都不在家,村里人给拔的,你们每天辛苦浇地,都白费了!”
骆毅哭,一是心疼菜苗,二是被气的,三则是因为累。
七岁的小体格,能有多大体力?
一百亩地,就算是正方形,边长也得二百五十多米,一垄一垄的来回浇水,要走多远的路?
骆毅能不累么。
关键是没法知道都是谁干的坏事。
知道也没用,对方只需要不承认就行了。
这些菜,家家都有种,根本说不清。
“再种不就是了?”黄酉安慰:“我给你种,别哭了!”
胡泽胤站起身:“我去拉水。”
河离村很远,又没有往田地里引渠,来回也得走不少的路。
“阿胤、阿酉,”骆毅有些灰心:“我们就算补种,也免不了被村里人祸害,算了吧!”
胡泽胤说道:“没事,我们俩晚上在地里守夜就好。”
“可你们还要狩猎、还要修炼呢。”骆毅摇头。
兽族修炼,除了拜星斗,还有吸收吐纳天地精气,更要通过搏杀、狩猎去领悟和增强法术、法力,除此之外还需冥想,参悟人界律法及道德规条。
他们其实很忙,不能让他们把所有时间和精力用来帮助自己。
“吱吱……啊呀……啊呀呀……”一个小黑脑袋从地里钻出来,嘴上还叼着半截小葱的根须:“不太好吃呀!”
是小黑鼠。
“你醒啦?!”骆毅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