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上山,香客不断。
虽没有骆毅现代记忆中只见人头不见景儿的摩肩接踵,却也并不好前进。
有钱人总要嫌弃穷苦人脏乱,命家丁驱赶他们去走没有台阶的土路;而在权贵们眼里,除了自己,其余人都是脏乱,都该驱赶。
于是,自下而上望去,整个有台阶的路上便呈现奇怪景致——登山者成段分布。
这一段路人极少,下一段路就人很多。
人多的地方颜色灰扑扑;人极少的地方鲜艳亮丽。
人少的地方只有两三个妇人相互搀扶、或是一两个男子并排着前行,身前和身后一丈远的地方都空着,而一丈之外则是护院们吆喝着开路和断后。
“咱们跟上!”李蔚珏一招手:“看见前方那个背着手走路的人不?咱们追上去瞧瞧,应该是个高贵人儿!”
李蔚珏瞧准一个目标,就率队走了。
骆毅这边也转了弯。
辛悦观在山阴一面,是一处规模不大的坤道观。
骆毅在这里见到了两年前救下的三十一名大大小小的女孩子。
她们亲热的涌过来,想与骆毅拉拉手,却又不好意思,因为她们手上都是木屑,并不干净。
“你们过得好吗?”骆毅坐在树下石凳上,问道。
阳光倾落在枝头,投下星星碎碎的光线洒在骆毅头上、身上,衬得骆毅有些虚幻。
“好,我们很好。”姑娘们说。
年纪大的姑娘们不能多待,聊了几句就各自散去,还有活计要做。
年纪小的孩子们都在这个小院里,边干活边与骆毅说着话。
代晓初当初救下的四个小丫头也在这里。
她们比其他人多接触骆毅几日,便显得更为熟络,七嘴八舌给骆毅讲述她们别后的充实生活——
“我们一开始整日哭哭啼啼,想家,又不能说,怕把我们赶走,但这里的道长很好,她们并没有斥责我们。”
“是呢,我们在这里其实比在家里好过,不累,也不用看人脸色!”
“说不累,不是说我们什么都不干,而是心不累,每天都过得充实。”
“身上也不累的,我们每天并不用干重活。”
“你问我们干什么活儿啊?我们就是磨木头就可以,你看看,这不是普通的木头,这是法器。”
“对呢,这个木头环环也是法器,叫乾坤圈,也叫阴阳环,是用一块木头挖出来的,呶,像这样拿;
双手中间三指插于两环形成的三处空隙中,拇指和小指扣住两端,打坐的时候两手就这么握着乾坤圈至于下腹丹田。”
“这些是桃木剑的穗子,那一堆是装符咒的香囊。”
“我们磨得最多的是木珠,这个串起来,叫流珠,本来是我们炼气习定的工具,不过这个据说最好卖!”
小姑娘们、不,现在要叫“小仙姑”了。
本来随着小仙姑们的介绍,骆毅正挨个把玩那些木质的小玩意儿,听到“最好卖”三个字,感觉有些转不过思路。
骆毅问道:“你们做这些东西是要卖钱吗?”
小仙姑们说:“是,不过我们不是卖给善信,而是卖给其他道观的,不然,我们吃什么用什么。”
骆毅听得更迷惑了:“你们不是不用从事生产吗?”
到底还得是大一些姑娘能说明白话:“我们并非不事生产,虽然每年朝廷都会给一些道观和寺庙拨发款项,但仅限于官办之地;
我们只是不缴赋征税,也不用服徭役而已,但斋厨日用、道观营缮都需要自给自足;
我们辛悦观是坤道观,全部是女子,无法辟田园、广列肆、增置水硙,但可以做些手工活维持日常所需;
我们做的这些法器,可以支持山上五六处道观所用,只是赚的钱没他们多;
听说他们卖给善信们一串流珠,能卖到一两银子,但从我们这里收,只需二百文钱。”
泰山上只辛悦观这一处坤道观,其余皆为乾道观。
辛悦观里面修行的全是女性,乾为阳为男,坤为阴为女,这里是坤道观,不适合从事开辟田园、种植作物的营生,只能做些手工活维持生计。
乾道观每天善男信女不断,还经常出去做道场,因而不愁生计。
坤道观里都是女子,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并不对外,所以辛悦观没有那些经济来源。
但辛悦观也有自己的办法。
乾道观除了善信捐的香火钱和做道场的收入,还可以搞种植业、碾硙业等创收项目,还会售卖一些可以佩戴的小饰品。
这些与宗教有关的饰品被称作法器,普通人佩戴在身上,求个平安顺遂、或是内心宁静,
坤道观干不了重体力活,但是可以做纺织业、制茶业、工艺品制造业等等。
辛悦观人数少,选择了工艺品制造,说得再具体些,就是从乾道观手里承揽了小饰品制造加工的活计。
也就是说,辛悦观成为各乾道观的生产商和供货商。
“说起来,还是代姑娘帮我们卖的划算。”小仙姑们说道。
骆毅惊讶了:“代姐姐也卖这个?”
“是呢,”小仙姑们说:“代姑娘在府城开了个铺子,专卖香烛纸钱和小件法器,还负责给拿到我们这里开光;
善信们自己的私有物件也可以委托代姑娘送过来开光;
对了,阿毅妹妹,你的手镯天天都戴着吗?要不要我拿去求师父帮你开光?”
“啊?”骆毅看看镯子:“呃……好啊,多少钱?”
小仙姑们就笑作一团:“你是我们的小善人,怎会收你钱?你脱下来给我带去师父那儿就是。”
骆毅心中暗自啧啧。
原来某宝上那些为手串、吊坠开光、加持等等的服务,这个世界也有?
小仙姑们说:“要不是代姐姐,我们辛悦观只凭给别的道观制作这些法器,真是赚不了多少钱;
还是代姐姐聪慧,想出帮我们代售和开光的法子,这么说吧,你看我们这房顶,和以前不一样了吧?去年新修缮的!”
骆毅看向观内各处建筑,果然,几乎每个房顶都修缮过,包括门柱都是涂的新漆。
噢,不是古人也干这种事,而是代晓初在帮她们创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