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没想到啊,那死丫头一消失就是三年,今天不但回来了,看上去似乎过得还不错!
道士哎,凡是出家的,都是吃白饭的,得啥钱都能攒下来;再看代晓初个儿也长了,面色也红润,一看就是过得不错,那得赶紧认回来把她的钱要走啊!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连头发丝都是我的,你的钱就更是得给我,不然就告你忤逆不孝!
然后再敲鲍家一笔,这可是抓到现行了,死丫头现在就在他家,他鲍家还能抵赖?!就不信了!
代母重新拾起初衷,再不看丈夫一眼。
当家的现在还能叫唤,可见死不了,等要来钱给他找大夫看伤便是,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要钱,要赔偿!
代母双目灼灼冒着精光,眼睛紧盯着门口的代晓初,哼,自己生的,一眼就能认出来,别想抵赖!
“告啥告?赔啥偿?你家大丫头不是都被销户了吗?你们不是给大丫头报的‘病死’吗?”赵金贵质问道。
别想忽悠他,他从被黄县丞给安排到疏河村的第一天,就与前村长交接了村务,村里人的户籍登记名录可是被他第一个查阅的。
当村长不熟悉各家各户的情况怎么行?
别说熟悉,在赵村长还没把每个人的面孔与户籍内容对上号之前,已经先把他们户籍内容背得滚瓜烂熟了!
这其中鲍家那个小秀才还帮了不少忙呢,赵村长有好些字都不认得,是李蔚珏一个字一个字给他读的。
他接手疏河村时,代晓初的名字就已经不在村里户籍登记册上了,而且为啥不在,他也都调查得清楚。
现在代家婆子说鲍家扣押她家丫头,这不是无中生有吗?
代晓初失踪不到半个月,就被代父代母给上报“病死”销了户,手续是前村长带着去县衙办的。
那时距离代晓初十五岁生日就差两天。
为啥给销户?因为不销户就得多缴税了。
大励朝的赋税中有一项“人头税”,是根据家庭人口数量向全民征收的税种,无论贫富都要缴纳。
缴纳金额按照“正丁”及“次丁”划分。
十五岁到六十岁为正丁,按全价缴税;十岁到十五岁和六十一岁到六十五岁为次丁,按全价的三分之二缴税。
正丁和次丁是按照缴税时的叫法,而按年龄划分制度应该称作正丁、丁中、老及小。
“丁中”,即是“次丁”中十到十五岁的年龄段,又称作“半丁”。
“人头税”只针对能被称作“丁”的人群征收,“老”及“小”不在计税范围。
也就是说,大励朝的女子在缴赋纳税方面是被算作“丁”的”,只不过税钱是男子的一半。
比如说,鲍家一家现在是八口人,男子每人每年要交300钱,女子每人每年交150钱,但因为李蔚珏、黑昀、骆毅和刘菜菜在户籍上的年龄小于十五岁而大于十岁,因此算作“丁中”,或叫“半丁”,按男子每年200钱、女子每年100钱计算。
也就是鲍家今年在“人头税”上就得缴纳1700钱。
若放在代家,除了代家夫妻,还有两儿三女(包括代晓初),以及代父的父母,共九口人,八口人需要按“正丁”缴税,最小的女儿按“半丁”缴税,一年共计1900钱。
当然,若代晓初还在户籍册上,他家就要缴1900钱。
代晓初被销户的时候,还差两天就到十五岁,满十五岁就要按照每年150钱缴税。
别说150钱,就算原先按照“次丁”征收的100钱,那也不少啊!
换成县城里卖的素馅包子,也得是六十多个!
所以,代父代母在被娘舅打砸之后,在等了几天代晓初还是没有回来之后,果断决定给代晓初销户——人都不回来了,还要给她缴税?呸!
这里就要说说普通农民婚嫁的彩礼钱为啥一般不会少于2两银子了。
一个孩子,从出生到十岁,不算生病花的钱,衣服也不算钱,因为可以用大人的衣服改小,只论吃喝也得吃下去一两银子,这还不是按照大米价算的,而是按照野菜加粗粮的价格计算。
十到十四岁,又得缴纳四年的人头税,女孩一年100钱,这就是400钱,小半两的银子。
别说女孩子,就是成年农户想挣到100钱得费多大劲?
到十五岁及笄,就得变为150钱。
通常及笄前就说亲,及笄后就可以定亲甚至直接出嫁,那当年的150钱就可以通过婆家为求娶而走动时带的礼物给找补回来。
换句话说,如果把女孩子当做一个小鸡小狗养,最少的花费是1900钱,将近2两银子。
所以农村姑娘婚嫁时礼金至少也得2两银子,少于这个数,不但娘家被村人瞧不起,就连女孩子自己也得一辈子被婆家瞧不上。
2两银子只是女孩子出嫁前的伙食费,而从出生到出嫁,女孩子得到的培养全都白白投入了,没给娘家带来任何利润不说,还得搭上嫁妆。
对于代家来说,虽然所谓的培养也不过就是柴火怎么捡、衣裳补丁如何打、饭菜怎么做,但那也是培养了不是?到了婆家就能干活不是?
更何况许多家庭教育女孩的更多,为人处事、品德教育、甚至有些人家还给扯布料做新衣新鞋,这不都是时间和金钱的投入?
而这些投入,到女孩子能够有所产出的年纪,就嫁人了,有啥产出也是给婆家创收去了,所以女孩子是赔钱货,大大的赔钱货。
尤其代晓初,就因为她的逃跑,不但代家被大舅子打砸、被大舅子拿走家里所有现金,连带以前跟大舅子借的钱也不得不还了,别说没赚来彩礼钱,还倒搭一大笔,那就不仅是赔钱货,还是个白眼狼。
这些“账”在代母心里一笔笔算着,三年时间,“账目”是越算越多,因为代母为女儿的出走而被娘家、婆家共同鄙弃,受了多少气、挨了多少揍?
这些,没有一百两、哦不,没有一千两银子绝对不能平息!
还有那鲍家,要不是他们家多事,代晓初就失踪不了,所以鲍家的罪过更大,得一千二百、三百……不行,鲍家有钱,得赔两千两银子!
“想屁吃呢?人都销户了,还告人家,你讹谁呢?!”赵金贵大嗓门吼着,眼睛把在场的村人全都细细扫视一遍,算是警告全村人:“有我赵金贵在,村里就不许出讹人的事,不服就给我滚出村!”
“福生无量天尊!”代晓初暗暗松口气,面上挂着平和且超然世外的微笑,向赵金贵微微欠身行礼,并递上自己的度牒:“贫道见过赵村长,请过目。”
心中却在高唱: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