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姬》的电视剧,相较于电影,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剧情也跟电影版截然不同,讲的是30年代的燕京城,程蝶衣和段小楼自小便一起跟京剧师傅学艺,程蝶衣是旦角,而段小楼是生角,二人合演《霸王别姬》,程蝶衣深受戏中虞姬角色的影响。
竟然爱上了扮演项羽的段小楼,可偏偏段小楼爱上了菊仙。
程蝶衣情难自控,既悲伤又妒忌,终于选择了跟随富商袁四爷,自愿做了他的入幕之宾。
一个留在内地,一个到了香江,十几年过去了,两人又在香江重逢。
看完上下两集的录像带,方言皱了皱眉,眉头拧成了一团。
剧本乃一剧的根本,想来《霸王别姬》电影的成功,离不开编剧芦苇的神来之笔。
“看也看完了,你觉得怎么样?”
龚樰拿起遥控器,按下暂停键。
方言道:“主题明确,人物关系也清楚,但就是不好看,戏剧性不强,故事性一般……”
“我觉得这个剧还有点古怪。”龚樰道,“让人觉得不舒服。”
方言问道:“哪里瞧着不舒服?”
“就是人物关系太乱。”
“这其实很符合清末民初的历史现状。”
方言不以为然。
像《霸王别姬》里,程蝶衣被袁四爷占了便宜这种事,在清末民初早就是司空见惯的事。
甚至于军阀也会包占一些当“相公”的旦角儿,不管是出于自愿,还不是自愿。
“原来是这样。”
龚樰恍然大悟。
方言笑了笑,“我准备把这部电视剧改编成小说。”
“啊?”
龚樰惊了个呆,把这部涉及同性主题的改成小说?
方言分析了起来,《霸王别姬》的看点不仅仅是程蝶衣、段小楼和菊仙之间的情感纠葛,更重要的在于从清末到民国,再到建国这个漫长的时间跨度中,三人错综复杂的生命交集和命运走向。
更何况,包含了戏曲这一华夏传统文化元素!
“你要是写的话,是不是得征求下这个‘李碧桦’的同意?”
龚樰提醒了一句,“毕竟,这个电视剧剧本是她写的。”
“你提醒得对!”
方言道:“是该征求李碧桦,或者拥有这个剧本归属的公司的授权才行。”
随后,把电话打给了萧滋,直截了当地道明了目的,让三联书店帮忙联系上李碧桦。
“怎么,你要把这个电视剧写成小说?”
“这个电视剧挺有意思的,看完以后,突然有了些灵感。”
“是嘛!”
萧滋很乐意帮这个忙,但也提醒了句,李碧划可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作家。
方言追问:“萧老和她接触过?”
“这倒是没有,只是一直有些关于她的风闻。”
萧滋如实相告,在一些接触过她的人眼中,李碧桦是女人中的大丈夫,背包藏剪刀以自卫。
而且神神秘秘,《胭脂扣》大火之后,既不接受报纸的采访,也不上电视,反正能推即推。
就连本人的照片,也都几乎鲜见于世,根本没有多少人见过她的真容。
只知道她在香江电台电视部当编剧和记者,也在《东方日报》撰写专栏,连载小说。
“那的确也是够古怪的。”方言不禁意外,没想到李碧桦还这么有个性。
“还有她专门供稿的《东方日报》,也很有问题。”
萧滋压低声音,说《东方日报》以及背后的报业公司,有很大的历史和背景问题。
幕后的老板就是当年四大家族之一的“马氏兄弟”,香江的读者喜欢把报纸称之为“bai粉报”。
“嚯!”
方言也不是没看过关于四大探长、四大家族的港片。
比如,《五亿探长雷洛》、《一代枭雄之三支旗》、《跛豪》、《o记三合会档案》……
而马氏兄弟,就出在《四大家族之龙虎兄弟》里,比跛豪的结局要好,全身而退。
“所以啊,像她这样的人,未必会同意让你把《霸王别姬》改成小说。”
萧滋把丑话说在前头。
方言道:“这我也考虑过了,实在不行的话,我希望跟李碧桦合作。”
“合作?怎么个合作法?”
“联合创作。”
“你是说合写?!”
萧滋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作家合写这种事,在文坛里已经是稀疏平常。
就比如《天龙八部》,金镛因为有段时间出差,曾经委托倪诓代笔,结果回来以后才发现,阿朱已经被乔峰给拍死了,但是已经写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就只有被动地接受这个设定。
偏偏还不长记性,之后又找倪诓代笔,又把阿紫写“瞎了”。
但是从全篇看来,这两部份不管是设计还是写作,都是上乘的。
尤其阿朱的死,更把乔峰与命运抗争的悲剧性突出出来,正应了《天龙八部》的“求而不得”。
“对,趁着这两天留在香江,我马上赶个粗纲出来。”
方言道:“到时候您联系李碧桦的时候,替我转交给她,我相信她在看过大纲之后,绝对不会不同意跟我见面的。”
“你这么一说,我可就非常期待了。”
萧滋诧异不已,“到底你要把《霸王别姬》改编成什么样?”
“容我卖个关子。”方言嘿然一笑。
“好!”
萧滋满口答应了下来,“《霸王别姬》的事,我替你撮合。”
“谢谢萧老!”
方言道了声谢,挂断电话。
龚樰一边把录像带取出来,一边投去问询的目光,“岩子,这个大纲你打算怎么写?”
“这个嘛,明天再说。”
方言望向窗外的夜景,“难得来到香江,如此良辰美景,咱们可千万不能错过啊。”
龚樰眯了眯眼,“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坏心思?”
“除了馋你,我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方言对别人,或许不是说到做到,但对龚樰,绝对是说到做到。
屋内随之灭了灯,天上渐渐黑了下来。
不时有一两个星刺入了银河,或者滑进黑暗中,为了照亮白夜,龚樰只觉得身体里被埋入了十万响的鞭炮和几千簇烟花,自点火开始,便失控地噼里啪啦轮番炸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掐灭它。
皮肤、肌肉和骨头在崩裂中,给天上一些光热的动荡,给黑暗一些闪烁的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