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朱由检上朝处理事务后,见到内阁按自己吩咐,为每一封奏疏草拟了至少两条票拟,心中甚是愉悦。
这个改变看似微小,其实却是把内阁整体的草拟圣旨权力,分割给了阁臣。以后朱由检只需要在内阁中安排一个听命自己的大学士,就能通过他拟定票旨,把自己的意见转变成圣旨。而不是像现在的魏忠贤,压服整个内阁后,才能贯彻意志。
这对朱由检来说,无疑是一大胜利:
“文官集团作为一个整体时,连皇帝都能牢牢压制。”
“但是分割为每个人后,却没有人能抗衡皇帝。”
“如今内阁权力分散已经被我打开了口子,以后只需要调整分工,就能拿捏他们。”
对内阁分工不明的情况,朱由检很不满意。同时他也从中,看到了掌控内阁的机会。
以后如果对某個阁臣不满意,只需要调整分工,就能把他边缘化,甚至等待他出现错误,然后革职拿问。
所以内阁分工的权力,朱由检一定要握在手里。让首辅和其余阁臣分开票拟,就是分工的第一步。以后他会把各种奏疏分类,由首辅和专职阁臣票拟。
怀着愉悦的心情,朱由检打开奏疏一看,顿时心情大坏。
原来,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图三人所拟的票旨上,写着“朕与厂臣”四字。这让朱由检像吃了苍蝇一样,感觉极不是滋味:
“魏忠贤算什么东西?竟敢与皇帝并列!”
“皇兄还说他忠贞,这算哪门子忠臣?”
“都和皇帝并称了,下一步岂不是要从九千岁,真正变成万岁?”
“此人绝不可留,而且要严加处置,以儆效尤!”
更加坚定了处置魏忠贤的决心,朱由检却没有发作。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如今天下人还没适应自己当皇帝的事情,甚至连自己当皇帝的消息都没收到,必须要继续借用魏忠贤的名义,方便施行政令。
这种认识,让朱由检更加感到憋屈,甚至觉得屈辱。
怀着这种心情,朱由检看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图三人的票旨时,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看到李国普只用“朕”的名义,觉得舒心许多。
不过,想到李国普敢这样做,是因为他的老家高阳县和魏忠贤老家肃宁县相邻、两人有同乡之谊,朱由检深感叹息:
“李国普倒是个忠心的,张皇后父亲张国纪被阉党攻击时,就是他保全的。”
“可惜他和魏忠贤关系太深,阉党倒台时,估计要被人赶下去。”
“而且他的年纪太轻,又一直担任词臣,没经历过地方。”
“在这个内忧外患的年代,担不起大学士的职责。”
看着李国普拟的票旨,朱由检虽然赞赏他的忠心,却没察觉他有什么特别的才能。只能在心里记着,以后安排个好去处。
然后,他也没心情再看奏疏,向徐应元道:
“这些奏疏和票拟,送到司礼监那里吧!”
“具体怎么批,让厂臣和王掌印决定。”
“唯有一点,陕西边军要先补发一年军饷,不能任由士卒逃亡。这件事刻不容缓,不可稍有拖延。”
“等到陕西其他情况查清后,要进行整体梳理。”
明确表示对陕西情况的重视,朱由检对其他事情,显得不怎么上心。免得魏忠贤以为自己贪权,以后不可能容下他。
把政事推了出去,朱由检一时闲来无事,在宫中到处走动。看到一人在正殿旁边的廊庑等候,他心中有些奇怪,道:
“你是谁?”
“为何会在这里?”
没料到突然被皇帝问话,那人匆忙行礼,然后方才回答:
“微臣余煌,现任翰林院修撰、起居注,掌修注之事。”
有些恍然,朱由检点了点头,明白了他的职责。向余煌道:
“你是天启五年的状元吧?”
“我记得你的名字,还是皇兄改的,加了一个火字。”
余煌急忙解释道:
“非是微臣冒犯,实是余皇为古船名。”
“先帝爱护,为臣改了名字。”
微微点头,朱由检也不管他是否在给天启皇帝贴金,都默认了此事,道:
“曲礼有云:礼,不讳嫌名。二名不偏讳。”
“本朝避讳之法,一向遵循古礼。除成祖皇帝是单字名外,其余诸位皇帝,均不避讳单字。”
“连名字用的两个字,不连起来都不用单独避讳,何况一个‘皇’字呢?”
“皇兄是担心你因此被人诋毁,才特意改了个字啊!”
又向余煌说道:
“你按我的意思,写篇文章出来。”
“重申本朝避讳制度,以免臣民无知,改用别字或缺笔,影响文字印刷。”
余煌急忙应是,以朱由检所说的“二名不偏讳”破题,写了篇八股文出来。
这篇文章不说文采斐然,至少在朱由检看来非常流畅,挑不出任何毛病。这让他觉得,八股文还是有作用的,比那些辞藻华丽的文章更容易看懂。
非常满意,朱由检夸奖道:
“果然是状元之才!”
“足以作为范文。”
命人传到内阁和礼部,重申避讳制度。
没料到皇帝如此礼遇,余煌心里暖洋洋的,连他自己都信了天启皇帝不是因为无知、而是因为爱护才为他改了名字。一时感激涕零,对点自己为状元的天启皇帝怀念不已。
收买了一波人心,朱由检看着余煌所写的起居注,道:
“这是你的记录,能让朕看看吗?”
余煌毫不迟疑,将起居注呈了上来,说道:
“太祖设立起居注,初衷就是记录言行、输忠纳诲。”
“陛下自然可以观看,查阅臣之忠言。”
又提到了一件旧事:
“当年孝靖王太后怀光宗皇帝时,神宗皇帝不想承认,就是孝定李太后拿起居注给神宗皇帝观看,确定这件事情。”
朱由检的父亲明光宗泰昌皇帝是这件事的受益者,确立皇长子身份,并且当上了皇帝。
但是朱由检听到这些后,心中却很警惕,知道自己即使是皇帝,也该注意言行。不然被外臣看到起居注,很可能传扬出去:
“起居注确实能约束皇帝言行,难怪整个大明历史上,这个官职时存时废。”
“只有万历皇帝,有完整的起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