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那隋炀帝杨广,残暴无道”
“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大喝一声.”
“.”
小小的四方台子上,走马灯的换说书先生,台下面坐了陆远、赵学雍、张居正三个人。
说书起自元末明初,始称平话,因其不似宋元时期古典小说那般都是文言,叙述起来平铺直述而得名,后经演变称评书。
能听出来,这十几位说书先生一个比一个紧张,尤其是看到台下那位只听过没见过的吏部尚书陆大人面色严肃,似乎很不满意的时候,最后两个说书先生甚至吓到忘了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叩头。
陆远当然不满意了。
他前世听过刘宝瑞、单田芳还有郭德纲的单口,无论是从故事性还是趣味性上都不是这时代的说书先生能比上的。
后人总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要更高一些。
“都起来,本官又没说要责罚你们,陆直。”
“老爷。”
“给每位先生取十两银子来。”
一听陆远赏赐下如此一笔巨款,众人无不兴高采烈,紧张感也消去一半。
大半年不用开张了。
领了赏钱这些人就想着脚底抹油溜走,被陆远一口叫住。
“诸位先生先别忙着走,都坐下,本官问些话。”
一群说书匠哪敢违抗,左右瞅瞅也没有椅子便席地坐到地上,昂着头看向正当前四平八稳高坐太师椅的陆远。
“各位先生平日里就在这南京城中靠说书为生?”
“回天官老爷的话,是。”
“都在什么地方说啊。”
“茶馆、酒楼,有时候若是说话本精彩,还能去万芳园说一次。”
“营收怎么样?”
一群说书匠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起来,有日赚几十文的,也有日赚上百文的,还有一文钱不赚混顿饭吃的。
主要还是看生意。
陆远啧了一声:“就说成这样,一个月还能赚个一二两银子呢。”
这话说的扎心,一群老头都有些尴尬,讨饶道。
“草民都是粗鄙的人,说的也都是坐井观天之语,难入天官老爷之耳,还请老爷万勿责怪。”
陆远再问道:“你们这说的话本,都是自己编出来的?”
“草民都是看了一些章回本后,根据里面的内容自行添改,有时候为了多赚口饭吃,免不得杜撰些内容。”
“们觉得你们说的内容和章回本的原著比起来,是你们精彩还是原著精彩。”
一群老头彼此对视,都不敢接话。
谁知道陆远咋觉得的,万一回答错误把脑袋丢了多可怕。
陆远便先垫了一句:“大胆说,说什么都行,本官不会怪罪。”
“自然是,我们说的应更好些。”一个老头硬着头皮答话道:“毕竟草民等人就是靠这行子手艺吃饭的,若是说的还没有原著精彩,那听书的老爷们也瞧不上啊。”
“那为什么一天只能赚百十文钱?”
陆远言道:“金陵城内显贵云集,难不成就没有一个有钱的打赏吗。”
“这,有钱的老爷们多去了万芳园那地,有时候草民等人若是有幸去万芳园里说一场,也能赚个十几两银子的赏钱。”
又有位说书匠答道:“另外有钱的老爷们大多饱读群书,草民说的话本他们都看过,便也就没了新鲜感,甚至有时候还会当堂诘骂草民等人胡编乱改,如此更不会给赏钱了。”
“那是因为你们说的确实太乏味了。”
陆远哪需要照顾这些人的面子,直言道:“说来说去,就这十几种故事,要么就是三国、要么就是水浒,再不然什么楚汉争霸、隋唐好汉、五代旧事,就没想过脱离了这历朝历代,自己编些故事出来吗。”
“编故事?”
“不编怎么新?不新怎么吸引人?”
陆远扭头看向陆直,吩咐道:“去将剑十七找来。”
后者快步离开,不多久便将剑十七找了过来,后者抱拳躬身:“老爷。”
“给你们介绍一下,本官府内护卫统领,剑十七。”
陆远笑眯眯说道:“剑统领,辛苦你露一手吧。”
“是。”
说着话,剑十七请罪一声,问陆直要了把佩剑走到院内一株参天大树旁,三两步蹬着树干就跃了上去,拔剑斩下一根枝杈,在枝杈下坠的同时剑十七也紧随其后,于空中挥剑。
只见得一阵剑光交错,待到剑十七落地之时,那根枝杈已被削成了数十段,长短近乎一致。
如此一手,惊的一群说书先生目瞪口呆。
这是人?
剑十七交了佩剑,告辞离开,那叫一个潇洒。
陆远很是满意。
他曾经问过剑十七,这世上有没有传说中的武林,但剑十七对武林这个名词显的很陌生。
如此可见,这个时期还没有出现武林这个名词,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武林高手。
剑十七自幼长于道观,只是自幼学了一些强身健体的武艺罢了,能够飞檐走壁便是极限。
而自剑十七下山入世之后,便从未遇到过比自己厉害的。
至于其他的人生经历,剑十七便不愿过多提及,陆远也没有追问。
只问过陆东,得知了当年陆家在富春抢码头的时候,这个剑十七猛的厉害,一人就杀了几家商号几十名护卫。
如此,才被陆东带进了陆府当护卫。
那日遇刺惊魂夜,也是剑十七一人震慑住几十名刺客,不然纵是陆家上百名护卫,也注定难敌带着军队制式弩机的刺客。
拍拍手,声音惊醒了还在震惊中的说书先生,陆远言道。
“都看见了?”
“看、看见了。”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灵感?”
一群说书先生对望后齐刷刷摇头。
陆远顿时大失所望。
“这还不厉害吗?”
一老头苦笑道:“老爷,您这位统领确实厉害不假,可、可楚霸王项羽天生重瞳、李元霸一人破十万大军,这不更厉害吗。”
隋唐第一好汉李元霸都在这些说书先生的杜撰编造中神魔化了。
陆远叹出口气,只能解释道。
“本官的意思不是让你们拿本官统领一人去编个故事,而是让你们去引申思考,既然本官的统领可以如此厉害,那么这世上是不是还有这般厉害的人,甚至是还有更厉害的人,这群人可以飞檐走壁甚至可以拈花伤人?
正所谓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奇人隐士层出不穷,这群人自成一小世界,皆有不俗之武艺,曰武林。”
“本官的统领总不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他的父母会不会武艺?亦或者他的武艺是跟授业恩师所学?他的恩师只有这一个徒弟吗?
广收门徒便为宗门,父母传艺便为武学世家,朝廷、武林、宗门、世家、江湖、百姓,一整个组成起来,还怕没有故事写吗?”
这群说书先生听到最后先是目瞪口呆继而沉醉其中,最后无不是眼前一亮,击节叫好。
天官老爷说的对啊。
用一个人编出一整个天地。
那么就是创造一个新世界出来,一个新世界啊,太多的故事可以去编了。
最重要的一点,新世界的故事大明朝的百姓注定没有见过,这就有了新鲜感。
有了新鲜感还怕赚不到钱吗。
一如万芳园。
能够吸引人不是这些姑娘本身,而是结合着跨越时空的舞曲和服饰,一种大明朝时期从未有过、综合起来的展示诱惑与美的方式。
五百年后的纨绔来万芳园压根看不上,不能因此说明这些纨绔高级儒雅,也不能贬低明朝官僚们的低级下流。
同样道理,后世吹捧的某歌舞团、私人会所古装秀,那些所谓的上流人士被吸引,可明朝任何一个公子哥去看都看不上,因为这种古典美他们天天看,早腻了。
那是上流社会眼界窄,还是明朝公子哥眼界宽?
这不是高级和低级、眼界宽和窄的区分,都只是出于一个猎奇而已。
“故事的框架本官给你们了,一个月内,本官要看到你们拿出新故事的草本,那十两银子足够你们吃上一个月了,这一个月,给本官写出故事来。
做好的话,本官赏你们一个铁饭碗,让你们一个个,都能吃上衙门饭,吃上国家的俸禄。”
铁饭碗、朝廷俸禄?
只听一连串噗通声下,十几个说书先生跪了一排,对着陆远咚咚的磕头。
还有几个老头差点乐得背过气去。
看到陆直将这些人送走,张居正忧心言道。
“部堂,这些都是市井说书之人,如何能吃衙门饭。”
“报局开了之后,从吏部派一个文书过去兼管着,这些说书客便给个胥吏的身份便是。”
左右不过十几个吏的编制,陆远大手一挥的事。
“十几个吏一年才吃朝廷多少财政,几十两银子罢了,报局日后,大有可为。”
武林江湖,快意恩仇,再到未来神仙佛祖、光怪陆离,一步步推动。
有朝一日,解禁的思想定会开出璀璨的花、结出耀世的果。
“叔大。”
“部堂。”
“且安心等着,最多一年,你就能看到成绩,而你要做的事,也将于此迈出第一步,望你早做准备,舌辩天下群儒吧。”
“这,将是一个比朝堂更加宏大的战场。”
张居正神情严肃,郑重点头。
舌辩天下群儒吗?
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