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述职结束之后,陆远算是提前进入了年假期,他在北京不用办公,可以舒舒服服的住在礼部馆舍,拜访和会见一些在京同僚。
不出所料,许是因为严嵩被暂时停职的原因,来求见陆远的官员特别多。
政治风向已经变了。
光是这一个个的会见就用去了陆远将近七天的时间,惹得韩士英一阵笑话。
“最近很累吧。”
这是一场私人间的小聚,但与宴者的身份却是顶天的政治规格。
分别是暂摄首揆之位的文华殿大学士张治、太子少保户部尚书韩士英、太子少傅南京吏部尚书陆远、礼部尚书徐阶、翰林学士国子监祭酒茅瓒。
论文采最高的就是这个茅瓒了,他是嘉靖十七年的状元,浙江余杭人。
可以说在座的都是江南党的核心人物。
面对韩士英的玩笑,陆远也是莞尔摇头:“这几天见的人快赶上今年一年的时间了,礼部馆舍的门槛都快被磨低了三寸。”
“哈哈哈哈。”
几人都笑出了声。
因为是小圈子内部聚会,所以很多话说起来要直白许多,张治就直接明言。
“如今严嵩失势,也就不怪有些人动了心思,更弦易辙改换门庭也是情理之中。”
韩士英点头:“张阁老说的不错,伯兴,既然这些人上赶着来投奔,你也可以酌其优良纳之。”
“是这个道理。”陆远嗯了一声:“纳良汰劣,才能保证为国选用的都是贤才。”
徐阶搭了一句腔:“选材用材的事要谨慎,尤其是这些个严党官员,若是不小心就会很容易给咱们惹出事端来。”
“这严党的官员也不全然都是逞凶为恶之人。”陆远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就比如如今的欧阳阁老,他在江南的官声便一直很好,而且很多官员托身严党之下为的也是能得到提拔罢了,人之常情不能以偏概全。”
徐阶讪讪一笑:“是,伯兴说的对,论识人用人、权衡之术,伯兴之才皆有目共睹,阶远不如矣。”
这徐阶说话咋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呢?
是了,自己抢了本该属于他的江南党魁位置,也难怪徐阶心里膈应。
“华亭兄言过。”陆远端起酒杯来:“在座的都是陆某的前辈长者,很多事要没有各位替陆某把着关,哪里能轮到陆某今天来做这个吏部尚书,陆某敬华亭兄一杯。”
徐阶这才觉得有面,举杯饮下语气变软。
“张阁老、延廷兄和阶在北京,伯兴在南京,咱们南北守望相助,这才能替祖宗、替皇上守好这个江山,以后南方的大局还得伯兴你多费心。”
“一定竭尽全力。”
两人又碰了一杯酒。
茅瓒出来打了一个圆场,他端着酒杯说道:“下官在国子监办差,很多事都离不开伯兴和华亭兄的相助,下官敬二位一杯,您二位慎量。”
说着便是先干为敬。
这一桌茅瓒的身份最低,但小老弟的面子怎么也得给,陆远当然是和徐阶再碰一杯。
如此三杯酒下肚,算是暂且将之前的不愉快对话揭了过去。
小插曲翻篇,张治就问了陆远一件正事。
“明年考成法的事就该推行了吧。”
“对,述职那天皇上又提了一句,不能再拖下去了。”陆远一说这事就叹气:“时间太仓促了,江南六省也才跑了三个省,剩下湖广、江西和广西都还没去看,尤其是江西。
有道是阁臣出吉水、进士半江西,江西潜藏的问题绝对最严重,而且还是咱们整个江南士林的核心之地,不能轻慢,所以考成法推行之后,我就打算亲往江西坐镇,也好及时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张治频频点头:“你说的不错,江西确实要重视,另外严嵩位列中枢二十多年,严党在江西的根脚也极深,老夫担心他会给找麻烦。”
“现在他还赋闲幽居倒不甚可怕。”陆远皱眉道:“但要是重新起复,那应对起来就会麻烦不少。”
“在刺韩案没有查清楚之前,严嵩不会被起复。”
韩士英跟话道:“那个海瑞有没有机会争取一下?”
陆远直接摇头:“不可能,那个海瑞油盐不进,而且性子极其刚烈,想要争取过来难以实现。”
“可惜了。”韩士英无奈道:“可惜如此清正之人无法为我所用。”
“皇上用这个海瑞来查案,就是因为知道这个海瑞的秉性。”
陆远随即一笑:“不过这个海瑞也不难对付。”
“伯兴有办法?”
“过了年关就是嘉靖三十二年了。”陆远看向徐阶:“华亭兄的礼部应该要开始筹备三十二年的科举了吧。”
后者呵呵一笑:“对,癸丑科要开始筹备了,大概五月份左右开科取士。”
“海瑞是举人,二十九年的时候没能中进,想来这一次还会参加。”
在座几人便都明白了陆远的意思,那就是暗箱操作让这个海瑞中进士,只要海瑞中了进士,那么就要离开南京去往翰林院深造。
最起码也要待一年以上才能外放。
嘉靖选中的这把利剑不得不被雪藏。
如此,足足一年的时间案子无法查清,那这一年严嵩就无法出山。
科举选哪些人中进,毫不夸张的说,在座的这几位就可以决定了。
这里有首揆大学士,有礼部尚书还有茅瓒这个翰林学士国子监祭酒,即使没有吏部尚书郑晓的支持也不会影响大局。
“阁老。”陆远看向张治:“您这边多上心一下明年科举的事情,南边的事我这里会处理好。”
“伯兴且放宽心。”
张治点头:“老夫这里会支持你的,一定会先把这个海瑞弄来北京,到时候就没人能在南京对你掣肘了,没了海瑞,严嵩想要短时间内起复也不可能,这样咱们就有充足的时间来解决南方考成法推行中出现的问题。
只要江南发展的速度够快,加上新成立的四个海事司,海禁一开,咱们心里就算彻底踏实下来。”
“没错。”陆远举起酒杯:“咱们都是江南人,只有紧密团结,才能更好为国家朝廷、为我江南士林做事,陆某敬阁老和各位明公。”
几人纷纷举杯附和。
“南方诸事,全在伯兴了。”
政党政斗,每个人都要找准自己的位置,做自己该做的事,而现在张治他们要做的,就是将海瑞给从南京弄去北京翰林院,为陆远尽可能的争取时间。
至于陆远的任务就是快速将江南发展起来,只要江南的发展速度够快,那么南北差距就会越来越大,彼时,以后的路会好走许多。
最关键一点,不给严嵩任何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