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面了,晋阮师侄。”
黄镜中,方田上人仍是那副不阴不阳的笑脸。
黄镜飞出晋阮的手心,在禅房中转了一圈,轻巧地落在准提佛祖金像头顶。
晋阮吃力仰起头,撞上方田上人俯视的目光。
“方法自然是有的,可是,你能付出什么?”
晋阮沉默一会:
“这座牧场还有半年初具规模。半年后,我会借故带所有弟子离开一日,任你们掳掠。”
“不够。”
方田上人语气悠然:
“些许金粉,派下去的弟子得力,收上来不难。不值得贫僧冒得罪桃扬师兄的风险。”
晋阮嘲讽似的哼了一声。
方田上人没有在意,继续说道:
“金粉易得,人才难得。你若愿意改投贫僧门下,不仅让你骨骼重新生长,摆脱走火入魔之危,若是虔心供奉,他日扶你上炼气九层也不是不行。”
晋阮怒道:
“住口,秃驴!师父待我恩重如山,佛祖光辉似海无量,我怎么可能背弃师门?条件代价你尽管提,唯有此事不许!”
方田笑道:
“恩重如山?桃扬身为筑基,如何看不出来你已经快支撑不住?唔,最多只有两年寿命。他没有想法子救助于你,却将你外派出来。这不是已经将你当作弃子?”
“至于准提佛祖?你莫不是被你门中傲慢风气冲昏头脑,真以为贫僧这一脉就不是尊奉佛祖的金面佛?哈哈,念佛念佛,在哪里不是念佛?”
“两年时间,望师侄好好考虑。”
方田上人身影消失,黄镜坠落,被晋阮一把抓在手心。
他那宽大的手掌油乎乎的,将黄镜淹没在手中,拳头握成金锤。有一瞬间,晋阮眼中闪过厉色,金锤晃动。
但最终,晋阮面露颓唐,摊开手掌,露出完好的黄镜。他将黄镜收好,重新摆正准提佛祖像与桃扬祖师像,继续诵经。
在他头顶,莫陆的怨蛆透出屋顶,飞回客房。莫陆卧在房中,眼中闪过兴奋之色。
晋阮下不了背弃师门的决心,莫陆可以帮他!
……
三个月后,已经同三五个护法厮混熟了的莫陆与他们一同去了酒楼。
酒过三巡,所有人都脸酣耳热,再不复往日的拘谨。实际上炼气五层已经不太可能被凡俗的酒水灌醉,这点酒水,轻易就可驱除消化。但没人这么做,劳碌许久,偶然得闲,喝一杯醉一场成了所有护法的选择。
酒意上头,不断有人拉开话匣子,倾倒苦水。
他们干的活计,说是护法,其实就是凡俗中的护院。
晋阮这支金面佛围住的牧场因为靠近坊市,常有散修过来偷吃,或者传下什么法门诱惑凡人,需要修士日夜守护,这等辛苦的活计自然被晋阮以人手不足为由推给护法们。他们就如凡俗宅院的护院恶犬们,在牧场日夜巡逻,难以得闲。
而晋阮招收他们时所说的赏罚分明护法们感受不太深,但亲疏有别却深刻领悟到了。
原因无他,在他们奔波驱逐散修,疲乏不堪时,晋阮领着那一帮金面佛只需做些传道,收割金粉的活计,其余时间在宅院中日夜笙歌,肆意享乐,真好似人间仙境。
护法们有苦也被金面佛们头颅大的拳头强压下去,只能在护法们的宴席上倾诉,抱团取暖。
有一个少年修士抱着酒坛子哭诉道:
“我当年苦役三年,药了师父师兄,终于得了炼气法力,不想修至炼气五层,还是给他人当苦役的命。”
旁的一个老成的修士劝慰道:
“小弟莫急。我们散修功法孱弱,这次能入金面佛当护法,未尝不是一个转修的机会。待我等立下功勋,转修金面佛功法,将来未必不能和他们一样。”
另一位趴伏在桌上的护法丧气道:
“对我们这些护法如此这般,金面佛中就没有亲疏有别吗?三月护法,诸位也知道,金面佛的修行全仰仗凡人炮制而成的金粉。我等外人,即使转修成功,又能获得多少金粉修炼?说不得,说不得还不比现在。”
这话一出,宴席上的气氛都冷了。诸位护法之所以甘心受驱策,就是为了那转修功法的机会,对于金面佛中种种也心知肚明,但他这么一说出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少年修士绝望道:
“可是,我等还能如何?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将转修与否寄托在晋阮师兄身上。有什么法子讨好他么?”
莫陆见状点了一句:
“大家目光放长远一点,莫局限于这一处牧场,一个晋阮。”
“我听闻这晋阮当年只不过是一介小沙弥,受了桃扬大师青眼,才将同辈超过,爬到炼气八层。”
老成修士接话道:
“晋阮既然出来自立,必定只信任跟随他的师弟,我等外人插不上脚。但若换做桃扬大师……”
少年修士口中喃喃道:
“若能得桃扬大师青眼,自然前途广大,只是,只是如何引来桃扬大师。”
趴伏的修士坐起:
“每月都要供奉给桃扬大师那边金粉。这是我等唯一能和桃扬大师麾下主脉接洽的机会。”
莫陆从容一笑:
“若是金粉出了问题,恐怕桃扬大师再爱护弟子,也不得不斥骂一番。说不得,就要派些人手过来。”
护法们你看我,我看你,默契地拉起一层层隔音术法,详细商讨起来。
……
这些护法都是从低微境界就在修行界中厮混,虽然抵不过金面佛们的拳头,但是应付起凡人来,可比只会磨成金粉的金面佛们厉害许多。
神不知鬼不觉之下,牧场中的凡人出现种种状况,人口不断减少,体质更是朝着奇诡的方向转变,对成佛的誓愿也不坚定了。偏偏这些状况无从与护法们扯上关系,都有各种合理的解释。
凡人出现变化,那些由凡人磨制的金粉也开始附带各种奇怪的,对金面佛们毫无益处的效果。
果不其然,原本负责传道蛊惑的金面佛几经轮换,不断被晋阮斥骂,甚至有人被驱逐出宅院,沦落到和护法们一起巡逻的境地。
但即使如此,晋阮仍不能保证上交的金粉品相与数量。
终有一天,莫陆瞧见桃扬的金像闪烁,晋阮将其他人赶出大殿。
等殿门打开后,那间大殿除了两座金像外,都已被毁的不成样子。
当天夜里,莫陆满意地看到晋阮与方田上人见面。
从方田上人舒畅大笑中,莫陆了解白天的缘故。事情发展令他颇为意外,原来金面佛几个支脉间会有品鉴金粉的雅会。晋阮供奉的那批金粉被呈上雅会,让桃扬和尚在另外几个筑基金面佛间折了面子。是故他对晋阮大发雷霆。
但令莫陆意外的是,几经诱惑,晋阮还是拒绝了拜入方田上人门下。
客房之中,莫陆脱下大汉的伪装,换上砥锋的面目。他的周围怨蛆感受到嗜血的渴望,颤抖不已。
他轻弹砥慧长剑。晋阮不肯体面地向方田上人下跪,莫陆只好借他身躯,让方田上人与桃扬和尚撕碎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