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受降
作者:喜欢马匹的小甜心   堕仙食宴最新章节     
    莫途离了须弥乐土。
    甫一出帐,便听得身旁修士惊叫:
    “元婴法旨!”
    他首先所见的,是三道器物虚影。
    横亘于谭国大营上空。
    分别是一柄剑,一口钵,一方砚。
    如画般印在高天之上,举目眺之,仿佛日光闪烁营造的海市蜃楼,并不真实。
    然,于修士眼中,四方灵气云集而来,争先恐后承托在虚影之下,化为祥云玉床,又在莫名驱使下荡涤开去,垂下万条丝绦,隐隐覆盖整个谭国。
    莫途嗅着虚空中雀跃躁动的灵气,他毫不怀疑,若是这三道虚影携带了一丝杀意,谭国大营至少也得暴死半数。
    至于现在,垂下的灵气凝成实体,显露在凡俗眼中,如蚕丝,似雨线,漫营飘荡。
    莫途身旁一个甲士好奇探出染着新血的长戟,挑断一丝。
    霎时间,那一丝雨线化为无形,自戟尖拂来一阵和风,吹消了戟上染的血锈,又拂过甲士全身。
    甲士满是怀疑警惕的眼瞳变得平和,全身暗伤也得以痊愈。
    最后,一朵金莲绽放在他持长戟的虎口处。
    隐隐一声佛唱。
    甲士浑不在意地扯下金莲,弃置一旁,而后呼唤伙伴收取灵气疗愈。
    营中,处处金莲绽开,天花坠落,又有奇光流转,每每博得一阵惊呼。
    人人面带骄矜喜悦,显然并不为神佛显迹所折服,而拜倒在这些奇景之下做狂信徒。
    因为在他们眼中,是他们战胜了这些背后有神佛支持的敌国,逼得他们屈服。
    莫途骑在驴背上,伸手拂过雨丝,俱是一股精纯灵气,没有任何法力气息残留,堪称“无主”,轻易就被他炼化。但攥在手心里,却有一株金莲长成。
    浑然不见半分术法波动,仿佛如水流雨落那般自然演进之理。
    莫途自思做不到这般。
    “显露法力,却小心收敛气息污染,不催生些诡怪眷属……好似一个人行路时还得踮起脚跟,避过微小虫豸。什么时候元婴大能姿态这么低了。还是……”
    莫途抬头,运起法力,眼中灵光翻腾,一窥虚影。
    半息后,莫途痛哼一声,双目涨破,留下两处血洞。
    他服下灵药,自我说服道:
    “只是……只是废我一双眼睛,一点走火入魔的迹象也无。元婴之威能,什么时候这般虚弱?定是……假的!”
    他越看越觉得那三道法旨气息虚浮,浑不似真物。
    仔细想来,只要祭献足够,便可得赐元婴赐福,一道渺渺气息,又有什么难得的?
    “定是三国伪造了法旨!”
    定是三国的诈降计!
    莫途怀揣着这般洞见,径直去大帐寻谭临沧。
    谭临沧却化作了个泥塑木雕,立在大桌前,一动也不动。
    莫途只一眼扫过大桌,心便凉了半截。
    桌以金丝铺就,其上摆放着手,脚,两截躯干,头颅等物,拼就一个身量高伟,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
    即使已是一具尸体,也极具皇者气度,仿佛下一瞬便能从桌上起身,挥动绝云气荡五岳之天子剑。谭临沧立在他身前,微伏着脊背,倒更像个小厮内侍。
    无疑,此为鳞卢末代国主之遗躯,也是国位顺表之承载。
    真正的身负天下。
    生前主宰鳞卢,死后身躯七分,亦昭示鳞卢七分。
    而今,七肢合做一处。
    莫途倒退几步,幸得谭临沧与一众将军无人将一丝一毫注意抛给他。
    旁的修士低声告知与他:
    “三国在冶青杂毛……咳咳,就是和微道友师弟,冶青道友的串联下,请来背后师门元婴大能法旨,又点化三位国主放下争端,一齐投降。只求鳞卢国,哦,该叫谭国了,谭国境内所有神佛法脉能安然撤离。”
    莫途咬了咬舌头,径直去寻萧数参。
    “你说元婴法旨是伪造的?确实如此。”
    萧数参立于一处空地,身后垒一堆堆书简,神情悠然。
    莫途一喜。
    他悠悠道:
    “莫道友修道前也是富家子弟出身罢。假使一座大宅院,公子哥晚归,拍门欲进。难道要把院中家主叫起来细细询问缘由,再挥动老胳膊老腿开门么?不过是支使二三门房而已。”
    “这些元婴门下弟子亦是如此,支使几个门房,借来师父几缕气息,又有什么不便的。”
    见莫途神情有异,他又出言道:
    “实际不瞒道友。据我在本体处得知,鳞卢国,对那些元婴而言,根本无足轻重。这些弟子,也不过是送出去的弃子。”
    “只是国中黎民众生,对我很重要。羽国,拓国,剩不下什么人了。若是任他们狗急跳墙,不知要死多少人。”
    莫途还要再言,却被萧数参甩了一本书来。
    “战事已止,当下应行教化生息之策,教导人心向善。此乃我闲暇所书善经,还望道友好生参悟。”
    萧数参挥手谢客。
    ……
    莫途颇不甘心地转回去。
    路途一个个满身血煞的甲士而今喜笑欢颜。
    落在莫途眼里,代表一份份失却的百战怨血。
    “这身破甲该脱下了。这么多年,不知道我侍弄田地的手艺生了没有。”
    一个丈高巨汉倒提长戈,沉步缓行,像是按着牛和犁耙。一旁的伙伴神情轻松地指点着,目光中多有希冀。
    “不知道能不能分个婆娘。”
    “俺要找个瓦国的婆娘。”
    “哈,你这憨牛儿,半边耳朵都给那个瓦国小鬼削掉了,还找瓦国的?”
    “要俺说,不打仗了,俺倒是对那小子佩服得紧,还是个青瓜蛋子,力气就那么大。俺娘说娘舅家,是一家。不晓得他有没有姐姐妹妹,俺倒想和他结个亲哩,认个舅子。”
    旁边的伙伴一齐哄笑起来:
    “好,太平了就去寻他,给你说个媒……”
    他们不肯去死,还想要解甲归田。旁听的莫途脸色简直阴沉得要滴下水来。
    而当走进掘鼠营,莫途骤然露出一丝笑容。
    “萧道友?”
    萧数参埋头着书,仰首望向莫途,有些疑惑。
    莫途逆着日光,半明半暗的脸上满是痛悔之色:
    “近日琢磨萧道友之善道,多有收获,愈发觉得自己昔日所为简直如恶鬼般。从今往后,我将践行善道。”
    萧数参有些惊喜:
    “道友能悟得这点,自是极善。”
    莫途叹息道:
    “我要向萧道友坦白一事,深埋在谭国大营之下的一处魔窟,托名为须弥乐土,实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