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你们离开?凭什么?”安珞懒懒抬眸,看了那黑衣人一眼。
黑衣人微微皱眉,以为安珞这是没明白他的意思,正要将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然而他刚要开口,那边安珞却手腕轻抖、软剑凌空抽出一声炸响,阻住了他的话。
“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是想着,我若坚持不放你们离开,那你就杀了他,以他体内血蛊对我的作用,使我重伤。”安珞唇角微勾,一声轻笑,“可你真觉得,只要我重伤,你就能杀了我吗?”
黑衣人听了这话,眸光微沉,眉头拧得更紧,盯着安珞没有立即回答。
安珞说的,的确是他的打算之一,但却并非是首选的计划。
他来时仁堂见高灵官前曾卜了一卦,卦象为凶,他心底便隐隐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而随着安珞现身开始,这种预感,也正变得越来越强。
救世之星本就是他们清和道的克星,他刚刚又败于安珞之手,被她所伤。
这使得他心中不祥之感达到了顶峰,再加上他已经在此逗留良久,再拖延下去、等到安珞的援军赶来,那事态对他而言就只会更糟!
所以摆在他面前的路就只有两条。
其一,便如安珞所说,先杀了高灵官、借血蛊之效重伤安珞,再趁此机会杀了她!
若放在往日,以他之武艺,杀一重伤之人不过易如反掌,哪怕此人武艺还要略高于他,重伤之下,也绝逃不出他的钺刃。
可此时,那道凶卦和他腰间隐隐作痛的伤口,却让他止不住地迟疑起来,直觉此事恐不如他期待那般顺利。
对于安珞这问题,他虽不愿承认,可心中却清楚地知道,他是没有把握的。
于是为求稳妥,他如今才更倾向于另一条路——
带高灵官——更准确说,是带血蛊离开,这才是如今他心里,排在首位的计划!
……毕竟能否趁安珞伤重将其击杀,他并无万全的把握,可血蛊的功效却是确凿不移!
如今安珞已经中蛊,只要他能将血蛊带回教中,那么只需假以时日,安珞即便不死也定然缠绵病榻,自然就再也不足为清和道之患了!
也正因如此,他才想以高灵官的安危、或者说以安珞的性命为筹码,赌的就是这安大小姐不敢以身犯险,最终只能放他们离开。
可如今看安珞的反应……却完全不似他预计的那般。
“安大小姐武艺高强,我自是不敢如此托大,可若你执意不肯放我们离开,那我也只能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黑衣人终于开口,看着安珞反唇相讥道,“还是安大小姐真得自负到,即便身受重伤,我也无法对你造成威胁?”
安珞听了这话,面上笑意更甚,却并不回答,只深深看了黑衣人一眼,只看得黑衣人拧紧了眉。
高灵官却是终于从两人的对话中,明白了黑衣人的打算,当即心下骇然。
“小子你敢!”情急之下,他也再顾不得黑衣人高于他的身份,向其大叫道,“别以为你是星君就能将我随意打杀,我可是有血蛊在身之人!若失了血蛊,天师也绝不会放过你的!”
黑衣人闻言却只是一声冷笑,钺刃更近了一分,于高灵官颈间留下一道血线。
他说道:“昨日你才成功下了血蛊,今日太清观就只剩你一人,就算你昨日便传了消息回教中,此时这消息也还在路上,我只要在此杀了你,再去将消息截下,天师又如何会知晓?”
“你想杀我灭口!?”
高灵官听出黑衣人当真有杀他之意,惊怒之下也难免慌张,忙又急道。
“就算没有血蛊一事,你毕竟也在京城!这般回去,太清观失利一事你难道能完全脱掉干系吗!?总免不了被天师责罚!但只要你将我带回教中,那就是保护血蛊有功!到时天师不但不会责罚于你,反而会另有奖赏的!”
“呵,奖赏?”
黑衣人丝毫不为所动,他瞥了眼看着他们二人、不动如山的安珞,凑近高灵官耳边,压低了声音道,
“你莫不是忘了,这血蛊究竟是为何重要吧?若我能直接杀了那救世之星,这奖赏岂不比带你回去,还要更高吗!?”
安珞微不可查地挑挑眉,一边听着黑衣人在那里“大声密谋”要杀她之事,一边在心中估计着,尤文骥和官差还要多久才能赶来。
这黑衣人明显已经有了决断……这边怕是拖不了太久了。
听到黑衣人这样说,高灵官不免一阵胆寒,正在无措之际,又听到黑衣人低声说了句。
“……若能让那女人忌惮血蛊、不敢伤你,那我便带你一起离开。”
高灵官听闻此言、顿时一喜,也来不及深想,黑衣人为何突然又愿意留他一命,忙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看向安珞。
“安大小姐!你莫要以为这血蛊一事,是我编造出来诓骗于你!之前到你侯府做法的那牛姓道士,便是听命于我之人!那时他便从你祖母处,弄来了你的头发、交于我做下蛊的媒介!你仔细想想昨日从太清观离开之后有无异常,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高灵官实在不明白,安珞为何对自己被下蛊、可能被重伤、甚至有性命之危一事,如此之淡然。
想了又想,也只有安珞根本不信他所说之事、这一种解释,否则她又怎会对自己的安危生死如此淡然!?
为今之计,也只有再想办法让安珞相信,她的确是中了血蛊,才能有机会让安珞出于忌惮、放他们离开了!
“我知道你所言非虚,我也没说我不信啊。”安珞漫不经心地开口,目光于高灵官身上懒懒一扫,“不过……那又怎样?就凭这个,可不足以让我放你们离开啊。”
再拖一盏茶、不,半盏茶的功夫!尤文骥应就能带着官差赶到了!
安珞这话直说得高灵官一噎,一时间竟不知还如何应答。
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何安珞这反应与常人大相径庭。
难道她当真就不怕死吗!?
黑衣人听道安珞给出这回答,却是眸光一暗,知道此时已不能再拖,当即下了决断。
“既然安大小姐如此决定,那么高灵官,你也就别怪我了!”
他说完这话,架在高灵官喉前的雄钺,便向下一翻,直向高灵官胸口刺去!
安珞本还想与这两人在言语上,再不咸不淡地拉扯一会,却没想到黑衣人竟如此果决,见劝诱她放过他们这条路行不通,便当机立断,选了另一条路!
见黑衣人当真要对高灵官下杀手,安珞忙提剑飞身去救——
她对那高灵官是死是活并不在意,她又不曾真中了血蛊,高灵官即便是死,也影响不到她分毫。
只是,比起眼看着高灵官被黑衣人所杀,对她来说当然还是尽量将其活捉,才更有益处。
三人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不过是一息之间,安珞手中软剑,便已经直冲到了二人面前,要去挑那方行至一般的、雄钺的钺刃!
然而也正在此时,安珞的目光,与黑衣人一双闪着暗光的狼眼直直撞到了一起,她立刻直觉到了一丝不对——
太慢了!
这黑衣人钺出的太慢了!
她刚刚与黑衣人已经交过一次手,自是知晓这黑衣人进攻的速度如何,再想想黑衣人刚刚那话……那哪里是说给高灵官,分明是故意要说给她听的!
安珞霎时间便想通了其中关节,下一瞬果然发觉那雄钺突然变势、转拉向外!
黑衣人这般一变,高灵官胸前便露出了一处空门,安珞本是要去阻那雄钺的剑尖、便直直入了那空门!倒成了要刺入高灵官胸膛一般!
好在安珞此时已有所觉,狐眸一凝,亦强行变了剑招,欲将软剑横撤——
——扑!
然而,兵刃入肉之声依旧响起,一朵血花绽在了高灵官胸前!
高灵官缓缓低头望去,死亡降临前的最后一眼,目中所及的,只有自己左胸心脏位置,冒出了一把闪着血色寒光的钺尖——
那是黑衣人一直藏于他身后的雌钺……
黑衣人这一钺便夺了高灵官性命,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
此时,安珞也终于完全明白了黑衣人的全部打算——
他先是出言提醒安珞,又假意要以雄钺杀死高灵官,为的就是引诱安珞上前相救,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
然后却又拉离雄钺,逼迫安珞跟着变招,又以身后早已隐藏好的雌钺、对高灵官完成诛杀,所刺之处还正是血蛊寄生的心脏!
之后,便是趁着高灵官身死、血蛊发作之际,再去攻击已经近在咫尺的安珞。
力求能趁她陷入重伤虚弱之际——一击必杀!
然而,安珞难道会如他所愿?
此时,安珞剑招才变,黑衣人的雄钺却只虚拉了一下,便猛地推开高灵官的尸体,再近前一步,向着安珞的脖颈反手挥来!
眼见寒光接近,安珞目光猛然一凛,整个人毫不停滞地向后仰避——钺刃划过之处,正在她面上一寸!
一击未中,黑衣人顿时一惊。
按照他的设想,安珞受血蛊影响,哪怕能忍住内腑骤然受损之痛,也免不了会有一瞬的停滞,又如何还能躲得开他这一击?
雄钺此时明明应是已经划开了安珞的喉咙,她怎么会如全然无事一般、躲过了此钺!?
然而,安珞可不管黑衣人如何震惊,此时二人间拉近的距离,既然未成她之破绽,那便反成为了那黑衣人的催命之符!
安珞接着后仰之势旋身回转,软剑于半空之中划出一道大圆,直向着黑衣人腰间划去,正于黑衣人之前腰上那道伤口重叠!
血光飞溅,黑衣人猛然后退两步,一双狼眸满是不敢置信地看向安珞,终于意识到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你根本未中血蛊!?”他惊声喝问。
安珞瞥他一眼,根本不答,剑尖一翻,便再次向他刺来——
这贼狗攮的蠢货!
黑衣人心中终于止不住地暗骂,几乎要咬碎满口银牙、恨不得要将高灵官再杀个一百九十遍。
看这女人那副生龙活虎、鹰击毛挚的样子!哪里像是中了血蛊之人!?
亏他还颠颠儿算着自己有几条路算了半天,他这根本就是百路不通,唯一剩下的就只有第三十六条!
肏!
黑衣人此时再不迟疑,什么算计谋划都尽皆抛下,面对安珞袭来的煞人剑锋,他脑中就只剩了一个字——逃!
忍着腰间疼痛躲过安珞这一剑后,黑衣人再不若之前一样接招,转身便向外奔逃。
安珞也知晓,这黑衣人此时是终于认清了情况,接下来只会尽全力摆脱她的纠缠,忙也紧随他向外。
二人接连翻身上了院墙,安珞又是一剑,直攻向黑衣人下盘。
她既是想要活捉,最要紧的当然是先废了黑衣人这双逃跑的腿。
然而黑衣人虽是腰间受伤,可到底武艺不弱,此时于一个后翻又躲过了这一剑,却也因为扯到腰间伤口,一声闷哼。
安珞第一次伤他时,那伤口倒尚且还不深。
可刚刚,安珞在这相同的位置又划了一剑,这两剑叠加,伤势自然也严重了起来。
黑衣人捂着自己腰侧,顺着院墙跳上了旁边的屋顶,失血带来的体力流失,已经让他开始轻喘。
安珞自是对自己之前那两剑造成了什么伤势心中清楚,知道黑衣人如今也不过实在强撑,脚下一蹬,便追着他也到了屋顶之上。
耳听到身后瓦片碰响,黑衣人知道,这是安珞又追了上来,心中更是清楚,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腰间伤势只会越拖越重,必须尽快脱身!
黑衣人这样想着,目光便瞟向了隔壁的院落。
他来时便是一个个院落寻过来的,知道那隔壁院中安置的,正是安珞今日,从太清观地牢中救出的那些道士。
他向怀中一摸,顿时计上心来,猛然加速了两步,跃至隔壁院中屋顶,翻身而下,闪入那院中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