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令威尔斯军团、南境边疆守备军团、蒂涅茨郡兵及领主私兵停止科多尔南境征战计划,驻守待命。”
北关军堡亚特的营房里,奥多手里捏着一封由光复军中军指挥营帐发来的军令信,满脸狐疑,“什么?难道不打了?这不可能吧?”
“对呀大人,这个世间什么都能妥协,但权力的争夺是永远不可能妥协的,东西两境之间必然要以生死为界分出胜负。”安格斯也无法理解这封令信的奥秘。
巴斯和卡扎克也连连点头赞同,“大人,若是不打仗我们就没必要急着整编扩建军队,若是没有征战供养一支上千人的军队糜耗太大。”
亚特将目光转向了刚刚从贝桑松回返回山谷的罗伯特,“罗伯特主教,你刚从贝桑松归来,说说你的想法。”
罗伯特刚刚晋升主教。
亚特获封蒂涅茨郡后,原本牧守蒂涅茨郡的那位主教调任了卢塞斯恩省教区某座修道院院长。这一切当然是亚特背后操纵的,虽然亚特与那个原来的蒂涅茨主教没有丝毫恩怨,两人甚至都没怎么见过面,但这并不妨碍亚特“夺权”。
教会等级森严,分为神职教阶和治权教阶。神职教阶三大品——主教、神甫、助祭;治权教阶分作九等,自上而下分别为教皇、枢机主教(红衣主教,如法兰西主教)、首席主教(紫衣主教,一国教会组织之首或首都所在地的主教,如勃艮第公国主教)、大主教(公国之下的自治国主教,如勃艮第伯国主教)、省教区主教(卢塞斯恩教区主教)、主教(郡主教)、教区神甫(如萨普堡教区神甫)、堂区神甫(如哈米什神甫)、助祭。助祭之下还设有一些其他较低品位。
治权教阶和神职教阶之间有一定的对应关联。
亚特晋升边疆男爵后,山谷木堡的堂区神甫哈米什就被卢塞斯恩省教区主教奥洛夫晋升为教区神甫,山谷几座村落中临时承担教会职务的会长也顺利变为助祭执事(低于堂区神甫)。
晋升边疆子爵并受封蒂涅茨后,亚特思虑再三决定将蒂涅茨郡主教的教阶留给一直随军参谋的罗伯特,但整个蒂涅茨郡的教会事务却将由哈米什实际控制。
罗伯特不是一个安心做圣徒的人,所以他只对教阶感兴趣,至于打理教会事务的事情他也乐得让给哈米什。
罗伯特原本的随军神甫只是相当于堂区神甫的治权,然而亚特直接将他治权教阶从堂区神甫跳过教区神甫变成了主教,神职教阶也从第二阶的神甫升为了第一阶的主教,尽管是治权主教中最低的一个等级,罗伯特也是万分激动的。
罗伯特是一个野心家,但他是一个聪明且明事的野心家,他知道自己的依靠是什么,所以对亚特也是言听计从,出谋划策。
“大人、各位指挥官大人,这次我奉命去贝桑松大教堂接受晋阶听闻了不少的秘闻,我相信这些密事应该已经传到了大人安插在北地的耳目那里,不久大人便能收到消息。”
众人听罢都屏气凝神看着罗伯特,罗伯特压低了声调,“我在贝桑松有不少的教友,他们告诉我四月初勃艮第公国首席主教曾派了一个大主教前往索恩城,这都不是什么秘密了。”
“各位大人想想,公国首席主教向来与公爵大人关系密切,在伯国东西继位者之争关键的时刻,公爵的亲密朋友派人去索恩省,这其中必定有隐情......”
远在南方这间石屋里的几个小人物的猜测并没有错,不过这件事在贝桑松高层几乎人尽皆知,也就不存在“隐情”一说了。
因为就在勃艮第公国“特使”出访索恩城后的第二个礼拜,那支教会队伍就穿过索恩省东进来到了贝桑松宫廷。
“特使”毫不忌讳地将在索恩城里与贝尔纳商谈的事情告诉了弗兰德和鲍尔温。
原来,贝尔纳早就通过秘密渠道得知勃艮第公爵暗中支持弗兰德一派的根源就是弗兰德承诺获得伯国统治权后力推自由伯国归宗勃艮第公国,让勃艮第伯国变成勃艮第公国的一个公爵直领特区,换言之就是放弃勃艮第伯国的自治区,回归公国宫廷管辖。
贝尔纳很震惊,当年老侯爵靠着十数年的斗争才让勃艮第伯国获得了自治权,而弗兰德居然肯为了那张铁座而出卖老侯爵毕生的心血和切身的利益。
不过随着贝尔纳一派在东西继位者之战痛失贝桑松且一步步走向灭亡,贝尔纳的底线也越来越低了——既然弗兰德肯为了铁座出卖自治权,他也可以为了铁座出卖领土。
所以贝尔纳在鱼死网破之际下了一剂猛药——只要世子罗贝尔能够坐回铁座,勃艮第伯国不仅愿意归宗公国成为公爵直辖领而且愿意将最肥沃富庶的索恩省进献给公爵大人作为王室私产。
这可是块煮熟的肥肉,贝尔纳是索恩省法理和实质上的领主,他这是割自己的肉送给勃艮第公爵。
勃艮第公国宫廷为难了,贝尔纳不仅开出了更高的筹码,而且是最实在最诱人的筹码。
所谓归宗只是获得了征兵征税和权贵的册封任免权,但本质而言归宗后的勃艮第特区也是隔了一层棉纱的法理领地;但进献王室私领的意思就完全不同了,那将意味着放弃领土上的所有权力。
贝尔纳用四分之一的领土换取勃艮第公国在两阵之间的倒戈。
贝尔纳此举不算疯狂,反正贝桑松丢失之后西境彻底失去了优势,如今支持西境的人越来越少。若是不出此招将来铁座易主之后他一样会失去索恩省,倒不如现在割出索恩省换取勃艮第公国的支持,等到打败弗兰德之后之前还能拥有三个省境,这笔交易就眼下的囧境而言贝尔纳绝对不会吃亏。
如此一来,弗兰德就跳脚了。
眼看约纳省和卢塞斯恩省境的冬麦就要收割,继位者之战第二阶段的攻势已经部署到位,只要粮食收割入仓军粮供给稍足以后光复军就会向索恩省发起最后的猛攻,一举光复全境。
可就在此时一支“特使团”打破了所有的计划。
弗兰德敢大张旗鼓地向西境进军,最大的底气就是勃艮第公国的暗中支持,战争中巨额的粮食辎重和武器盔甲援助自不必说,关键是勃艮第公国万余军队始终没有进入伯国一步,始终没有干涉弗兰德的夺权之路。
试想,若是勃艮第公国派出一万大军从西境和北境突然而来,光复军的四五千东拼西凑的军队如何能应付?
而现在贝尔纳抛出了诱人的条件,勃艮第公国到底站在哪边就很难说了......
“......所以我认为最大的可能就是贝尔纳给公爵许诺了更诱人的条件换取公国的支持,而我们的新君也正是因此不得不立刻停止动作思考对策。”罗伯特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经过缜密思索过后得出了光复军突然停止一切动作的原因。
听完了罗伯特的分析,亚特额头不经意间渗出了一层薄汗。
罗伯特的推测十分合理,如今贝尔纳劣势尽显,将要失去一切的人是没有底线和顾虑的,这种情况下什么样的条件他都开得出来。
反观弗兰德就不一样了,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渴望得到铁座,更渴望得到铁座下实际的权力,眼看胜利的果实已经嚼了大半,任何人都不愿意在吐出来,弗兰德现在是穿着鞋子的人,当初那种赤脚的劲头肯定没有了,总不能让他费尽心机换取一个侯爵的空架子吧。
弗兰德艰难处境也将变成亚特的致命劫难。
亚特如今已经被牢牢地绑在了弗兰德这架战车上,一旦弗兰德翻车自己也不会善终,经营数年用无数人命换来的基业也将毁灭。
看着已经归入囊中的数万领民、上千军队和这片人人渴望的领地,亚特焦急万分。
这样的情绪在接下来的一个礼拜达到了顶点,安插在贝桑松的“鹰眼”和潜伏在索恩省中的“特遣队”陆续飞鸽快马传回了消息,他们带回的噩耗完全印证了罗伯特的推测。
五月末,勃艮第公国关闭了从北方边境途径黑铁堡来往贝桑松城的粮食运输路线,原来商定的六十万磅粮食援助仅仅到了二十万磅就突然停止;装配光复军的一千套武器盔甲购买订单也被无限期终止;三千勃艮第公国军队集结贝桑松北方边境,似乎将在一夜之间挥师南下......
贝桑松宫廷一夜数惊,光复军中军指挥营帐乱作一团。
而亚特在经过数日坐立不安后也渐渐恢复了镇定,他明白此时再多的焦虑也无济于事,这种推翻旧势力建立新王朝的事情本来就祸福难测,此时他能够做得就是相信弗兰德的能力并尽快思索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应对策略。
六月初,亚特开始动作。
对外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他下令将储存在蒂涅茨郡郡城和莱恩庄园、西南农场、温切斯顿庄园四处仓库里的四十万磅战备粮食全都拿出来,并从蒂涅茨郡境各地征调了上百架马车连同威尔斯军团的战车一起载上战备军粮运往贝桑松,亚特的心腹奥多亲自率领一百五十郡兵押送军粮北上。
这四十万磅军粮当然是买给弗兰德的,不过价格售价仅仅是粮食的收购成本加了一些运输费用,几乎没有丝毫盈利。
第二件事,几乎在四十万磅粮食运往贝桑松的同时,六百套从普罗旺斯公国各地收购的武器盔甲也被欧陆商行送到了北境......
贝桑松宫廷铁座上的新君弗兰德看到从穷僻的蒂涅茨郡运来的四十万磅粮食及六百套武备时,感动得说不出话,值此危难之际,那些整日陪伴身边的权臣勋贵或是明哲保身弃他而去或是整日咒骂敌人空谈聒噪,到目前为止亚特是第一个用实际行动向自己表达忠心和支持的人。
弗兰德不差钱,尤其是得到圣团金库的那笔巨额借贷之后。所以他大手一挥,将亚特支援的四十万磅粮食价格提高了五成,武器盔甲也全都高价收购。亚特的义举也起到了示范作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属于新君一派的各地各级领主纷纷为光复军募集军粮辎重和武备物资。
于此同时,弗兰德也快速反应,在绝境中寻找生路。
第三件事,亚特给弗兰德写了一封私信,信中提出了几条他能想到的应对之策。不管弗兰德是否会采用,但至少他在危机关头是努力过的。
对内,亚特做三件事。
第一件事,他下令六月冬麦收割之后,全郡的所有税赋都换成粮食税,收上来的粮食全数拉回山谷中储备,西南农场、温切斯顿庄园和莱恩庄园以及麾下奥多安格斯几位领主采邑封地的粮食也全都拉回山谷;
第二件事,亚特下令加速整编训练军队,将蒂涅茨郡兵、安德马特堡男爵私兵和萨普堡军队都暂时编入威尔斯军团,准备应对最艰难的局面。
第三件事,亚特传令菲利克斯在萨普领征召士兵并派人到萨普堡配合菲利克斯训练军队,然后增加条石堡的防御力量。
外部不稳的情况下领地经营得再好也无济于事,因而布置完一切亚特就放下领地的民政事务投身威尔斯军团开始疯狂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