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扬手,黑剑破空飞出,越过宽敞的血河,到达河岸对面,紧接着,在花群与草坪中掠过,如训练有素的灵犬,仔细查探,细心寻找。
不多时,黑剑重新返回,在两人眼前欢快的转起圈圈,与主人沉闷的性格截然相反,与主人的伴侣意外的个性相投。
“这地方看起来的确不合常理,但却没什么危险,可以过去走走,只要稍微注意一下那片深红色的花群。”
男人说的深红色花群,就生长在河畔边上,花朵形似百合,花瓣比之河水更加鲜红,高度约至成人膝盖处,既不密集也不稀疏,深色花群再往后,便是各色花朵与清脆绿植和谐共生的地域。
一听说没什么危险,某人的狍子心蠢蠢欲动,爪子也非常不安分,一个劲的扯着男人的衣摆,表示难言的激动和无声的催促。
此刻,少年内心的想法全表现在脸上,男人岂会看不出他的小心思。
“走吧。”男人笑着伸出一只手,等着少年将手放上来,后者的速度非常快,似乎已经等候多时,就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便立即反握上去。
两人一起飞身越过血河,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到达对岸,双脚稳稳站在河畔上。
林阳一低头打量脚边的深红色小花,看起来与普通鲜花似乎没什么不同,他一时看不出有哪里不对劲,但男人让他稍微注意着些,便没有轻举妄动。
两人相继走进花丛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阳一总感觉这里的阳光比较柔和,空气感觉不到一丝燥热,拂面而过的微风异常清新凉快,这里的一切都令人无比心旷神怡。
当然,也有可能是现在还处在清晨的原因,他在晨跑中跑着跑着,突然就看到了血河,以及脚下这片奇怪的土地。
林阳一小心翼翼的走在前面,男人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有时候,太过小心反而容易出事。
林阳一一个不小心,右脚碰到一朵花,枝干向一边倾斜,歪歪扭扭,几滴晶莹的水珠从花瓣中流出,滴落地面,渗入土壤之中。
“啊!!!”突然出现一道尖锐又稚嫩的女童声:“我的露水!我接了一晚上的露水!”
林阳一被脚下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一下子缩回脚,往男人身边靠了靠。
低头看去,被他碰歪的花竟然自己动了起来,重新直起枝干,摇晃着叶子和花瓣,像个小花人儿似的,还能口吐人言。
“你碰掉了我的露水!你赔给我!那是我辛辛苦苦接给大人喝的!”小花人不断摇晃着叶子,指着林阳一控诉,语气听起来还有点委屈?
林阳一此时已经惊呆了。
使劲揉了揉眼睛,又拍了拍耳朵,眼前的花还在,耳边的声音一刻也没停过,一直在嚷嚷着还它露水。
这朵小花人虽然有些诡异,但看起来似乎十分无害,除了嗓门有些大之外,全然是一副被人欺负之后可怜兮兮的样子。
即便如此,林阳一也没有掉以轻心,他可是在红妖花身上栽过跟头的人,余光不经意瞥到身边那位沉稳淡定的大佬,胆子又莫名大了些。
“什么大人?你口中的大人是谁?”
“大人就是大人!”小花人压根不回答,一心只想着露水,“我要露水!你这个坏蛋弄撒了我的露水!还不赔给我!你欺负花!”
坏蛋摸了摸鼻子,内心突然感到有些羞耻,他竟然欺负了一朵花,还把人家弄成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字里行间全是哭诉……
这时,一只熟悉的小水壶缓缓进入眼帘,林阳一倏地抬起头,男人嘴边是抑制不住的笑意:“把水还给人家吧,小坏蛋。”
还不等林阳一接过水壶,小花人跟着强调:“不是小坏蛋!他是大坏蛋!”
清脆又委屈的女童音令坏蛋越发心虚。
“它要露水,这个可以吗?”
沈大峰主嘴边勾着笑,口中却说着狠话:“试试就知道,它要是不满意,就将它拔了。”目光凉凉的掠过脚下的小花人,“聒噪……”
“啊!!!”小花人突然大叫一声,叶子颤颤巍巍的指着男人,“你也是坏蛋!你也是大坏蛋!你们都是欺负花的大坏蛋!”
眼看小花人的声音都变哑了,林阳一赶紧接过男人手中的小水壶,往花上浇了点水,水沿着花瓣滑落花苞中,被花苞稳稳兜住,像个小茶杯,里面装着小半杯茶水。
“这是什么水?”小花人的声音突然变了,它似乎很喜欢林阳一浇上去的水,言语中满是惊喜:“有灵气的味道!好香!”
“水里放了养气培元的丹药,包你家大人喝完之后神清气爽……”少年笑着向小花人解释,一旁的沈大峰主脸不红心不跳的附和:“不错。”
小花人很高兴,声音也很兴奋:“大人喝完我的水一定会很开心的!”
眼看小花人现在这么开心,料想应该很好说话,林阳一默默盘算着,趁现在打听一下小花人口中的大人是何等人物。
不料刚张开嘴巴,字还没蹦出一个,又有一道声音在脚下响起,同样是孩童的声音,与小花人的声音很相似,细听之下又有些不同,“大人才不会喝你的水!大人只会喝我的水!”
林阳一很快发现声音的来源,就在小花人边上,是另一株与小花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花。
第二朵小花人好比一块石头,一石激起千层浪,自打它开口后,整片花群都开始躁动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十分热闹。
三号小花人:“大人一定会喝我的水!”
四号小花人:“大人一定会喝我的水!”
……
一百四十九号小花人:“大人一定会喝我的水!”
……
八百九十六号小花人:“大人一定会喝我的水!”
……
一千五百六十八号小花人:“大人一定会喝我的水!”
……
不知道第几号小花人:“大人一定会喝我的水!”
花群中,林阳一彻底风中凌乱……那位所谓的大人您在哪儿?你家后院着火了!
耳边全是争风吃醋的声音,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犹如海浪拍打着礁石,一波接着一波,震得他脑袋嗡嗡作响。
最后,还是男人将他拉出了花群,彻底远离那群为大人而发疯的花……
……
越过花群,林阳一一下子瘫坐在脚下铺满青草的地面上,意外的柔软,索性躺了下去,在上面享受的滚了两圈。
男人就在边上看着他滚,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完全放任他的傻狍子行为。
“老天!究竟是位什么样的大人,能让那么多小女生为他\/她争风吃醋啊!”少年一边滚草坪,一边感叹着。
在他看来,小花人的声音软软糯糯的,音色也轻巧,完全是小女娃的声音,又会动又会说话,可不就是小女生么?
“羡慕了?”眼前投下一片阴影,男人来到少年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我一点都不羡慕。”他只是单纯的感叹一声,以及好奇那位大人的身份,趁机瞄一眼花群的动静,还没消停,从它们嘴里看来是问不出来了。
“起来,我们去那边看看。”
少年一个躬身,从地上弹起,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是之前在河岸对面看到的那块凸起,上面爬满了花藤。
……
男人之前说的没错,除了河畔边上正在“掐架”的小花人外,远离河畔的花植都显得无比正常,伸脚碰一碰枝干,拿手拨一拨花瓣,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奇怪反应。
那处凸起距离河岸不远不近,两人的脚步放得很慢,仿佛外出踏青,边走边游玩,约一刻钟后,才漫步至目的地前。
那不是什么铺满植被的石山,而是一座长满花的房子,确切的说,是一座由花藤缠绕而成的天然花屋。
花屋的占地面积很大,与戈壁滩上的石堡相当,石壁被花藤取代,侧面还留着窗户,花屋上的花朵开得正盛,引来不少斑斓蝶驻足停留。
少年惊叹于眼前的景象,脚步不自觉向花屋靠近,没走几步,突然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弹回,花屋外竟然设有无形结界。
意识到这座花屋可能就是小花人口中的大人的住所,林阳一转头看了一眼男人。
男人读懂了他的眼神,“里面没人。”
十分的不凑巧,本以为有幸能见到那位惹得花群争风吃醋的大人,结果人没在家。
林阳一心道:没缘分啊没缘分……
这时,身后远处,河畔边传来一阵嘈杂声,夹杂着小花人们的惊叫声,声音很大,连远在花屋前的他们都能听见。
两人相继转身看去,只见血河另一边,天色突然变化,荒地上空,风起云涌,黑幕覆盖着天际,一副黑云压城风雨欲来的模样。
而他们的头顶上空,依旧暖阳高照,徐徐清风围绕在四周,淡淡花香沿着空气钻入鼻息,令人怡然自得,忍不住沉醉其中,一切都显得十分静谧悠然。
同一片天空之下,仅一河之隔,同时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候景象,惊讶之余,两人原路折返,回到花群前。
越过热闹的花群及血河,河畔对面,荒地上再度迎来新的风貌,狂风搅动气流,黄沙开始肆虐,视野顷刻间变得模糊,只剩一片混浊的黄,耳边是狼嚎般的风啸,宛如寒铁铸造的利刃,疯狂切割着气流。
一场荒地风暴来得猝不及防。
“起风了!起风了!”
“空气里都是灰尘和沙子,不要飘过来!会弄脏我的露水!”
“哼哼~你这朵刚长出来的无知小傻花,河对岸的风再大,也不会吹到我们这里!”
“你才是小傻花!”
“你是小傻花!”
……
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的林阳一:“……”
这些小家伙又吵起来了,骂得还不轻……他突然有点想笑……
男人没兴致听小花人掐架,河岸对面已经彻底陷入狂乱的风暴之中,漫天的黄沙尘土将视线尽数挡回,身后数十公里外,隐约可见浑浊之气涌动,脚下这片绿地仿佛浑然一体,一切风沙皆被阻隔在外。
……
风暴席卷黄沙。
骇人的场面在荒地持续上演。
林阳一单手枕在脑后,躺在花群后的草坪上,嘴里还叼着一根草,百无聊赖的样子,沙暴已经持续了三个时辰,丝毫没有停息的意思。
他们暂时被困在了这里。
血河对岸依旧黄沙漫天,如野马般狂奔的飓风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本就疮痍的大地,到处都是漩涡般的风眼,身下的草坪俨然成为乱世中的世外桃源。
男人此时没在林阳一身边,已经去往边界四处查探,远在几十公里之外,把黑剑和银枪都留给了林阳一。
两件仙器原本和林阳一一样,大大咧咧的躺在草坪上,后来不知怎的,突然飞到半空中,开始切磋比拼。
刚开始林阳一看得津津有味,一刻钟后逐渐无聊,他开始有点想他师叔了,后悔刚才犯懒,没跟着一起去。
临走之前,男人说只去半个小时,内心估摸着时间,应该也快回来了。
少年吐掉嘴里那根草,一下子坐起身,脚边,几朵小花人还在小声的说着话,字字不离露水,十分宝贝。
少年插了一嘴,道出残忍的真相:“现在已经是午后,你们花苞里的露水已经逐渐挥发……”
“啊!露水没了!大人还没喝呢!”一朵小花人惊叫道,语气中尽是苦恼。
它又得等到晚上重新接了……
林阳一又道:“老是听你们说大人,你们大人是谁?人又在哪里?”师叔说过,花屋里根本没人,不会已经被遗弃了吧?
“大人是我们的大人啊……”一朵看起来弱弱的小花人说道,声音和它的枝干一样细小,林阳一仿佛看见了一个娇羞柔弱迷迷糊糊的小女生,很可爱。
“大人已经一天没有回来了……”一开始的小花人叹息般说道。
三号小花人:“不对,是两天。”
柔弱迷糊小花人怯怯的说:“大人经常这样,可能过两天就回来了……”
林阳一在一旁安静的听着,这些小花人虽能说会动,对口中的大人也非常看重,但若让它们说出大人是谁,它们又说不出个具体来,矛盾极了。
但也能理解,它们到底不属于人,对很多事情的概念都十分模糊,唯有给大人接露水饮用的念头最为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