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到阿祈了。”
听桥刚行了礼就听到魏静说了一句话。
她微微抬起头,魏静没有盯着她,而是空空地看着某处,这话好像是和她说,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听桥便知此时最好不要说话,于是垂着头,安静地让魏静在那“自言自语”。
她心中对那些话很是不屑,那个人都已经不在了,现在这副模样又摆出来给谁看呢?
殿里一片冷寂,只点了几盏灯,这时候外边的天还未彻底明亮,所以听桥周围瞧着有些昏暗,但她也不在意。
魏静也不在意听桥回不回话,反正她也只是想找个与他有联系的人说说话。
“阿祈他和从前一样,不怎么喜欢说话,可我就喜欢缠着他,说伤口疼,需要他看着……”
“村子里的花开得特别早,那天他给我带了一把回来,从前我也不是没收到过花,而且还是那种名贵的花,但是偏偏就特别喜欢他送我的花,虽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夜里的萤火虫真的好漂亮,比宫里的夜明珠好看……”
“他说了喜欢我的……可是,为什么我带他入宫他却不情愿?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
“我不是故意用村子威胁他的……我只是想让他入宫陪我……”
“那些人我也不喜欢的,只是因为要稳住他们,这样才能保护你。”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我一直都在想着你……但是为什么你不肯让我去流花殿见你?”
这些话仿佛已经在她心里忍了很久,一直没说出口,如今说出来声音却是不知不觉沙哑。
魏静的双眼无神,浑身都是冷意。
她是真的想他……
听桥再度抬起眼,眼中透出来的情绪很是冷淡。
魏静的话一点也不能触动听桥。
说的再多,还是虚情假意。
当初的约定,魏静是一条也没遵守,而且还用旁的威胁他。
人在快死的时候,总会美化过去的事。
究竟是因为保护他,还是只是为了想要的权势?
现在想起他,她心中真的会感到愧疚吗?
而且,还有一件事,魏静一直以来,都在自欺欺人。
听桥的生父并不是木祈。
只是女帝这么认为了,别人也不敢说什么。
就这样说了大概一个多时辰,魏静总算乏了,也才有心神瞧下边跪着的听桥,她没发话听桥自然不会起。
听桥隐忍至今可不会在这露了头,还是演着一个在女帝面前乖乖的三公主。
风流浪荡的三公主知道只有女帝看重她才能在外边作威作福。
魏静一直以来没动她也是因为她足够听话,除了那次秋宴,几乎没有向她提出什么让她不悦的请求。
“桥儿跪久了吧,腿是不是酸了?”魏静笑着问她,方才的神情好像从来没在脸上出现过一般。
听桥也笑着回魏静:“没有,陛下,臣就是觉得有点冷。”
魏静端起一旁的热茶,有个小炉子热着,茶水还是温热的,她低头喝了一口,“那朕赏你西域那边刚进贡过来的上好绸缎,回去让人做件漂亮衣裳吧。”
听桥低头谢恩。
“行了,你回去吧,朕乏了。”
“是。”
跪了那么久起身到底还是有些不适,不过好在她锻炼不少,倒也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若她的不适表现出来了,恐怕魏静又要不高兴了,从小到大就是如此。
出了养心殿,听桥刚要往宫门方向走,她的马车还等在那。
但走了几步,她又回头望了眼养心殿,心中有了别的打算。
她没有立即出宫门,而是避开了宫人,去了国师所在的观星阁。
这附近没有什么侍卫把守,那位国师说了不喜住处四周有人,那样会打扰他勘测天机,女帝也允了。
不过其实只是将严密的保护往外扩了些。
这样倒是比之前好混进去。
在宫中眼线的帮助下,听桥来到了观星阁前。
外边那个小道童看见她也没什么大的反应,而是躬了躬身,“殿下,国师在里边等你很久了。”
在女帝传话让三公主进宫时,这位国师就算到她会找机会来见他。
听桥点了点头,随着道童走了进去,绕过前面各种形状的丹炉,最里面的那个房间就是国师道玄平常招待来人的。
道玄,不,他真正的名字应该叫展游,他伸手请听桥坐下,“殿下喝口茶暖暖身子吧。”
听桥并未推辞,直接坐下,随后才抬眼看他。
这人大概三十多岁,不过瞧着倒是仙风道骨的,气质与普通人不同,这样的人放在外边估计没人会觉得是骗子。
不过听桥知道,这人根本就不是什么道士。
她眯了下眼睛,“是木芳姑姑让你做的?”
以她和木芳的关系,展游也不必隐瞒,“嗯,木芳说要让她慢慢体会痛苦,所以我下了药……”
刚开始那药只是让魏静想起一些往事,但再久一点,那些往事就会变成折磨。
确认了之后,听桥倒不多说什么了,木芳姑姑要报仇,她自然是不会拦的,甚至还会悄悄帮把手。
展游慢慢道:“对了,这段时间,那位二公主来接触我了,我回了信,计划应该不会变动。”
听桥抿出点笑意,点了下头,“我已经知道了,多谢。”
展游摇了摇头,“不必,是木芳让我做的,她想做什么我都会帮她。”
他幽幽地看着外边的丹炉,“待此事了了,我要陪她回村里看看。”
听桥道:“这样挺好的,若是姑姑伤心,你要安抚好她。”
展游:“我会的。”
——
回了府上,听桥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宫里真是冷啊。
她便唤了下人,说她想沐浴了。
很快,下人便将一切都准备好。
听桥无力地让身体浸泡在浴池当中,眼前升腾着一片雾气,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仿佛走马灯似的,她好像瞧见了过往她受过的苦,年幼时在宫中默默无闻,任谁都可以踩一脚,日日都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咬着牙担心哪天性命不保。
因为她虽然是女帝所生,但生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宫人,被女帝宠幸之后很快就被别人弄死了,女帝从来不管自己生的小孩,所以根本没人护着她。
那一日,她被人引到了池边然后狠狠地推下了水,那时还是冬日,池水冰冷刺骨,她差一点就挺不住没了性命。
幸好,那时被木祈阿爹捞了上来……
“殿下——”
外边传来了动静。
是裴识卿过来了。
听桥睁开眼睛瞧他,然而雾蒙蒙的,瞧不太清。
她歪着头,妖妖柔柔地笑了笑:“你下来,陪我一起泡。”
裴识卿略微迟疑,但还是应了她:“……好。”
随后宽了衣,从旁边下了池子,池面微微漾起,好像有些暧昧的涟漪。
听桥看着他,娇声道:“你过来些。”
裴识卿闻言便靠近了她,两个人之间大概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听桥侧过身,将雪白的手搭在他肩上,“郎君还记得我上次说了什么吗?”
裴识卿:“……”
她凑近了他道:“别动哦,不然我不高兴了。”
另一只手慢慢往下,直到……
她看到他的神情一僵。
听桥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