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瑞斯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事实上，他很少关心神殿的事务，大多数时候都在外出讨伐魔物。
    这片大陆有许多地方都面临着魔物的威胁，他从成年开始，就到大陆各处驱逐魔物了。
    不过既然现在他的小恋人对此感到疑惑，那他就留意一下这件事。
    无论如何，既然违背了神殿的法典，那就应该受到惩罚。
    听桥观察着西瑞斯的反应，心中一乐。
    这可不是她故意安排的，只是玛丽小姐今天恰巧过来，她不过是顺水推舟提了一下自己听到的消息。
    啧啧，神殿那边可真是漏洞百出啊。
    光明那些人大概没把这事看在眼里，他们唯一看重大概只有圣子的培养。至于其他人，不过是蝼蚁……神难道会在乎地上的蚂蚁夺食吗？
    听桥忽然感觉，其实两方前期的做事风格都差不多，没什么内涵……抢到人就洗脑什么的。
    “……在想什么？”
    瞧见她在发呆，西瑞斯走过来，抬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以为她还在担心玛丽的事，他便主动道：“这件事我会去查的，到时会按法典惩戒参与此事的人。”
    听桥静了几秒钟，扬起微笑道：“嗯，我相信你一定能办到的。”
    其实她觉得结果并不会大快人心……做这件事的人可不需要主动出手，怎么追究？
    商业上的陷阱谁又能说清对错？每天都有人在破产。
    而那些负责发放救助金的人，或许不一定是受了指使，或许是他们为了讨好主教，拒绝了发放救助金。
    有时候，上边的人物一个眼色，下面的人就知道要怎么做了。若是不做，或许位置就要换人了。
    去追究那位主教？但是他可以说他没‘动手’，他不知道为什么底下的人要这么做啊。
    说他收了贵族的礼物，可其他主教也一直有在收礼啊。
    ……所以，最后应当是负责发救助金那些人被换掉。
    不知道这位单纯的圣子，到时候会想什么呢？
    她要不要提前想好稿子，之后用来安慰他？
    .
    下午，西瑞斯回到了神殿。
    如果没有那一出小插曲，他或许会一直待在她的药店。
    但现在……他也有点在意这件事。
    神殿的救助金应当是充足的，怎么会拒绝发放呢？
    救助金的负责人拉伦佐听到圣子询问此事时，心顿时咯噔一下，“您，您这件事，我……”
    他怎么敢坦诚回答！圣子大人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是有人给他使绊子吗？
    在圣子冷淡的目光中，拉伦佐低下头，尽量以平稳的语气道：“或许是当时审核出了问题，我以为他们是来骗取救助金的，要知道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许多破产的商人都喜欢这么做……”
    他可不敢将阿莱霍主教说出去。
    万一得罪了主教，他还有他的家人都会被赶出圣都的……
    “审核出了问题？”很显然，西瑞斯并不相信这个回答。
    他去确认过玛丽父亲病重那件事，玛丽她当初的确求助了许多药店，还给这位负责救助金的人磕了头。
    “在光明的见证下，你确定你说的是事实？”西瑞斯的目光平静又冷漠。
    “如果你说了谎，我会代表光明，给予你惩罚。”
    他已经去过一趟贫民窟和商会了。
    圣子分明距离自己很远，可拉伦佐却感觉到他在迫近，身上也仿佛被什么灼烫。
    在不断增加的压力下，拉伦佐脆弱的神经越来越经不住，喉咙似乎也被堵住了，“我、我，这件事……”
    西瑞斯抬起手，似乎是要做什么的样子，拉伦佐几近崩溃，圣子大人一定是用了魔法！
    “是阿莱霍主教……”他没办法，只能吐出这个名字。
    在死亡面前，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脆弱。
    如果能保住性命的话，离开圣都也可以……
    “阿莱霍主教为什么会这样对待他们一家？”西瑞斯接着追问。
    拉伦佐喃喃说：“卡佩（玛丽的父亲）得罪了波顿公爵，阿莱霍主教与波顿公爵交好，在主教的暗示下，有很多人去哄骗了卡佩……前段时间，他的女儿过来申请救助金，我们把这件事告诉了阿莱霍主教……”
    主教什么都没说，可他们得到了足够的暗示。
    在审问结束没多久，那位阿莱霍主教和教皇便来到了这里。
    神殿当然没安排人监视圣子，但现在这里是神殿，圣子的动向自然是清楚的。
    西瑞斯拔出了剑，直指那位阿莱霍主教，在众人的目光中，道：“不洁者。”
    似乎下一刻就要进行光明的审判。
    阿莱霍主教在被剑指的那一刻慌了一下，而后很快恢复镇定，“圣子这是要做什么？”
    西瑞斯皱起眉，神情不悦，“你做了玷污光明的事。”
    阿莱霍看向拉伦佐，他悄悄抬头，很虚弱地说：“救助金。”
    阿莱霍瞬间明白了，但他仍然不慌不忙，“什么救助金？这件事我并不了解，救助金一向是由他们负责的，我从来没插手。是不是圣子误会了？”
    看见圣子的目光还是很冷，他走近了几步，对着跪在地上的拉伦佐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拉伦佐抬起头，“是、是您暗示我们，不要给玛丽救助金……”
    阿莱霍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怎么会？我从来没说过让你拒绝发放救助金？”
    拉伦佐：“您，您是没说，但……”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扯道：“商会那些人也是在您的暗示下，才联手设计卡佩！”
    阿莱霍很是无辜地叹了一口气，看向西瑞斯，“圣子，我这可真是冤枉啊，我从来就没说过那些话，怎么知道他们会这样办事？再说了，我和卡佩之间没什么仇怨啊！”
    这是毋容置疑的事实。
    拉伦佐慌忙道：“可您与波顿公爵交好，卡佩可是得罪了他！”
    阿莱霍更加不在意了，“波顿公爵与我们神殿一向有良好的往来，他的女儿还是二皇子妃，她与二皇子深受民众欢迎。”
    拉伦佐：“您，您……”
    他忽然意识到，此刻自己将要成为被抛弃的棋子。
    圣子西瑞斯听着这一大段辩解的话语，内心不可遏制的感受到翻涌的的愤怒。
    这个人，他真的有遵守光明的戒律吗？
    说的话，当真的发自内心吗？
    他对光明真的虔诚吗？
    西瑞斯冷冷地注视着阿莱霍主教，手中的剑刃从始至终都没有放下。
    教皇鲁维德听到那些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件事恐怕不好再追问下去，不然就会挑起与皇室的对立。
    一旦圣都动荡，黑暗那边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庆典不能因为这件事推迟。
    鲁维德低下头，“这么看来，是你理解错了阿莱霍主教的意思，做了那些不该做的事？”
    教皇的威严压得拉伦佐喘不过气来，“不是我……”
    阿莱霍已经平静地退让至一旁。
    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他甚至觉得圣子有些大惊小怪了。
    仅仅靠光明的信仰，神殿可到不了如今的地位。
    皇室与神殿可是相互支持的关系，双方之间的平衡已经维持了很多年。
    那位二皇子也有望成为下一任国王，他这样做也是为了神殿的未来。
    鲁维德对西瑞斯说道：“西瑞斯，这件事我一定会让人查清楚的，如果真是这个人扣下了救助金，我定会严惩！”
    西瑞斯垂着眼，“只是他？”
    话音有几分嘲意。
    他似乎从来没意识到，人也有这般丑陋的一面。
    当初他为何会辛苦地四处讨伐魔物？
    是因为教皇从小就告诉他魔物的险恶，对人的危害。他说这片大陆的人们太弱小了，仅仅依靠城墙，根本无法抵挡魔物的入侵。
    一旦居住的地方被魔物入侵，结果会是死伤惨重。
    西瑞斯见过破败的城池，地上全是被撕咬过的尸体，很多都不成人形了，鲜血淌了一地……正因为这般凄惨，他才要站在前面，作为光明的代行者，驱逐那些可怖的魔物，保护好弱小的民众。
    可他忽略了一点。
    那些在他身后的民众，也是会对着同伴露出獠牙。
    那么，魔物和他们的区别是什么呢？
    只是因为黑暗气息？只是因为外形？
    鲁维德看出来了西瑞斯今日的不对劲，再次出言安抚：“你放心，我会亲自查这件事，并且会安排更严格的人来管理救助金。”
    西瑞斯闭上眼，静默了几秒，才缓慢地睁开眼睛，“好。”
    他并没有足够的权限，今日他也是私自将拉伦佐带过来审问。
    而此时，他们谁都没有察觉到，斑斓的琉璃窗下，圣子的影子无端地涌动了下。
    夜色降临，西瑞斯又一次隐匿了身形，离开了神殿。
    这一回他并没有匆匆赶往她的药店，而是在神殿外停驻了一会。
    他静静地看着这座壮丽恢宏的神殿，想到人们白日进出祈祷的场面，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贵，无论是年迈还是幼小，他们都在请求光明庇佑。
    那些人的表情都很虔诚。
    ……
    教皇鲁维德的表情很严肃，可却不是为了这件事，他更在意的是——“圣子他为什么会忽然查这件事？”
    西瑞斯他很少过问神殿的事务，平时不是出去讨伐魔物就是在练习高等魔法，怎么会忽然查这件事？
    这是一个变数。
    难道说，是黑暗那边出招了？
    从贫民窟那边查完回来的菲利克斯道：“卡佩正好在今天带着家人离开了，或许是在哪和圣子遇见了，要去追他们回来吗？”
    鲁维德并不打算放过这个疑点，“你带上一队人去追。”
    他必须弄清楚，这里面是否有黑暗插手。
    以骑士们的速度，现在去追，最迟明天早上就能把人带回来了。
    他想了想，“圣子他现在在哪？”
    菲利克斯：“欧德文说下午的时候圣子大人就待在魔法室里没出来了，他让人不要来打扰他。”
    “……”鲁维德再度回想起今日西瑞斯的表现，忽然觉得有些许不安。
    或许，他要跟圣子谈谈。
    他必须表明他是站在光明一方的，只是这件事处理起来很复杂……
    “去把……”刚开口鲁维德就改了主意，“你先把卡佩一家带回来。”
    等弄清了情况，他再和西瑞斯谈谈。
    他必须先弄清这里面到底有没有黑暗插手。
    菲利克斯：“是，我现在就出发。”
    .
    “你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好，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听桥给西瑞斯端了一杯她调好的奶茶，上好的红茶加上新鲜的牛奶，味道很香醇。
    她其实已经看出来了他这心不在焉的状态，是故意问上这么一句的。
    事情的处理应该和她想的八九不离十吧？
    应该告诉她事情的结果吗？话到嘴边，西瑞斯莫名想起早上他说的让她相信他的话语，他又犹豫了。
    金色的眼眸似乎沾上了沉重的色彩。
    “西瑞斯……”听桥顿了顿，“我想，恋人之间不该隐瞒的。”
    她的手肘抵在桌面上，手掌撑着脸，眼里满是悲伤。
    他好像被她的神情吓到，极快地开口解释：“……教皇说他会亲自查这件事，但我想，最后被惩戒的只有拉伦佐……”
    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说起这些，他的心脏又一次被沉闷的情绪包裹。
    至于其他人，西瑞斯也不知道该怎么追究。
    毕竟正如阿莱霍主教所说，他从始至终都没“动手”。
    根本没有实际的证据。
    “这样啊……”听桥的姿势改成趴在桌上，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下，随后吐出宛若叹息的话语，“要是光明神看着就好了，一定会给他们应有的惩罚。”
    像是孩童幼稚的祈祷。
    这也当然是她故意装的啦。
    西瑞斯盯着她的发顶，在昏暗的灯光下，抬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柔软的，乌黑的。
    这里大多数人的发色是黄色和棕色，黑发是很少见的。
    ……她睡着了。
    很平凡的日常，正如大多数人那样，在恋人温柔的抚摸下，进入了美梦。
    西瑞斯绕到桌子的另一边，弯下身将她抱起，动作很是小心，生怕她被弄醒。
    “……西瑞斯？”
    尽管如此，她还是微微掀开了眼皮。
    听桥对他还是抱有警惕心的。
    他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抱歉，我吵醒你了。”
    “……”
    被那双无意识显露出温柔的金色眼眸盯着，听桥赶紧合上了眼睛，“没事。”
    “那我抱你回床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