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卿,此次别离,我们还会再见么?”
上官家传人的专属秘阁里,宫无名正与两位红颜告别。
铸剑大会的派别之争上,月族四位姐姐镇压了月氏小圣女的四位剑奴,逼得她不得不同意带宫无名一起回归镜州。
回归之日,就定在明天。
宫无名前往镜州的夙愿,亦可在明日达成。
此时第一寒望向夫卿的眼波,就像房间里幽幽的烛火,明亮温暖,却不知何时就会熄灭。
“镜州,可以不去么?”
终于,第一寒怯怯的、轻轻的声音又在这方秘阁里响起。
这一问,仿佛抽干了她的所有意气。那双明亮的美眸迅速黯淡下来,她慌忙地转身,紧执着玄凰剑消散在夜色之中。
午夜的凉风抚过门框,又猛地钻进宫无名的怀里。他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学弟你还不赶紧去追?”
忍杀罗拄着香腮坐在书桌前,光耀的烛火把她的那副盛世美颜照的更加明亮。
她仿佛局外人一般,红唇上泛起不怀好意的笑容。
“难道近在咫尺的第一寒,还比不上那个远在天边的魔仙月?”
“镜州我必须得去!”
宫无名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他的眉心深皱,念头驳杂,心神暴乱。
晦暗的天空里,星河明耀。
月儿师妹就在镜州等她的无名哥哥,就算知道镜州之行是九死一生,他又如何能舍弃那个和他相伴十年的月儿师妹?
“那你可真是个小可爱。”
忍杀罗痴痴一笑,亦是迈着优雅的步伐消散在风里,她最后的传音顺着凉风而来:“你师父说,你此去镜州,至少有三遭死劫。”
“这三遭死劫,学姐只能帮你挡下最简单的那一遭,就当是你赋予本学姐那几千条圣则的补偿。”
“至于剩下的那两遭,你就自求多福吧。”
翌日,天还未亮,便有一座飞舟轰鸣着启航,直奔镜州方向而去。
“这小崽子的头怎么这么铁?难道是凤凰族的小女娃没把本宗的话说明白?”
上官世家的独立洞天里,参加完会议的大仙宗并未离去,依旧在和上官林煮茶对饮。
当载着宫无名的飞舟化作一条射线直扑镜州而去,沉稳如大仙宗这样的人物,也不免有些恼怒。
“哎,小辈们的事,自有小辈们自己解决。你这老家伙跟着操什么心呢?”
上官林的嘴角挂着贱兮兮的笑容,“看看我新得的那两块铸剑材料?”
“不过是一块先天五行石加一块后天神遗铁,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本宗倒是没有料到,以你上官家的底蕴,沉寂三千年后,竟能造出「百川」这样的绝世名剑。”
大仙宗的脸上,不无羡慕的神色。
“以大仙宗之能,这世间还有你预料不到的事儿么?”
上官林与大仙宗碰杯,眼眸瞬间变得如深渊一般寒冷,道,“你我皆知此界的最终宿命,难道大仙宗不想反抗一二?”
那些淋在这二位身上的朝阳,兀然变得弯折起来。赤橙的光路七拐八绕,最终消失在无尽的次元深渊,无人知其所终。
声音响起时,天机便无了。
“哎……”
大仙宗长长的叹息声在更深层次的异度空间里传来,“如果不想反抗,你我又何必苦心孤诣的寻得这世间的奇材铸剑?”
“只是以我们这点修为所铸出的剑,真能斩落九天之上的那些人么?”
“斩不死那些看守者,斩一二鹰犬爪牙,也未尝不可。”
上官林倒是很乐观,嘴角始终衔着自信的微笑,“我看大仙宗钟意的那把剑,就快铸成了。只不过,还是有一些缺憾,需要我替你加把火。”
“呵。”
大仙宗无奈苦笑,“怎么,上官道友是怕我不够狠心?”
“大仙宗若是足够狠心,就不会以真身出现在此处了。”
上官林脸上的笑容未有丝毫的消减,道,“以镜磨剑,是很容易把剑磨断。但万一要是磨成了……”
“你也说那是万一。”
大仙宗眉心微皱,“我的剑都快铸成了,我去搏什么万一?”
“你也看到了,一千道暗夜规则、一千道火焰规则、一千道剑之规则,加上九百五十道月之规则,再加上空间规则、庚金规则等等,我这把利剑一旦出世,必是无人可挡。”
“可战虚空。”
上官林亦是评价道。不过他又道,“就算是有四千多道规则加身,不完美也还是不完美。你我尽知圣道规则的极限,绝不在万数之下。”
“上官道友你昏头了?”
大仙宗眯起眼睛嘲笑道,“我家这把剑可还没有渡完圣器劫哪!”
“以区区中品道器的等阶,就拥有四千多道圣则,可越击中品圣器。若我这柄爱剑渡完圣器劫,必可悟得一万圣则,达至最极限的境界。”
“道友还想再添一把火,这是要把我的爱剑烧断么?”
“其实是五千道。”
上官林又品了一口茶水,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昨夜三柄名剑交融合鸣,不仅把那些未曾达至大圆满境的圣则基本补全了,而且悟出了我们这个境界才能领会的极道圣则。”
“我们这个境界能领悟的极性圣则可不算少,上官兄是在与我打哑谜?”大仙宗亦是笑着回应。
只见上官林指尖轻触茶水,默默的在空间境壁上写下一字。
大仙宗的目光里的精芒注射在那个浮在空中的透明之字上,嘴角的笑容愈浓,“不奇怪。我这爱剑能悟出这样的规则,我这个铸剑之人一点也不奇怪。”
“如果上官兄见过这把剑在偏远海岛上时的样子……”
两人的茶花会还未开完,就齐齐的把目光射向此方洞天之外!
“他们动手了!”
两人当即化成两道极光,破开空间而去。
“亲卿,我们又见面了……”
如血一样的朝阳泼洒在「月镜三号」的船头,也泼洒在船头倩影的一袭蓝衣长裙之上。
今日的第一寒将长发完全束起,扎在头顶。原本绝美的面颊上带着森寒甲胄。
靛金色的面甲像是某种无情的妖兽,又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冷峻威严。
那些粗犷的线条上,犹有光芒流淌,慢慢的融进第一寒冰冷的眼窝里。
微风迭来,吹起第一寒额前的长束,半遮着眼眸。那双美眸里的寒潭化开,蕴着宫无名从未见过的温柔。
她把冰蓝色的长剑别向身后,那双握剑的素手忍不住的微微颤抖。冰凉的唇子亦是在这一刻松懈,吐出这世间最难抵的语言。
“夫卿,就当是我最后一次求你,跟我走吧……”
宫无名还未回答,第一寒便两步走来,一把将他含进怀里。
“跟我走吧……”
轰隆!
月镜三号之外,似有狂风骤雨席卷而来,化成一道道极赤色的雷霆,狂舞在船舷上。
“跟我走吧。”
这四个字回荡在冰凉的朝霞里,像是某种深入骨髓的毒,一步一步的浸入宫无名的脑海。
难以抗拒,难以抵挡。
哗沙!
恐怖的杀意从船外的世界汹涌而来,仿佛惊涛骇浪死命拍打着月镜船,似要把这小小的孤船掀翻,把一切都掀翻。
这片刻的温柔。
是宫无名这一辈子从未感受过的温柔。
可他还是缓缓的从亲卿的怀里抽出了眼眸。
四目相对。
有一只冰凉的纤手,轻抚着爱人的面庞、轻抚着他那充满磨难的棱角。
远了……
这只手的主人明显能感觉到,那个曾与她历经数次生死的男人、那个愿意为她付出生命的男人,就在这个黎明,在云海上灿烂的朝霞里,越走越远了……
轰隆!
极赤色的雷霆犹在深暗的天空里喧嚣,映着第一寒凄惨又释然的眼眸。
许久。
那道绝美的影子收回了手掌,那些情意、抵死相生的爱,也都在这一刻收回了。
只留下了曾经那个第一寒,万古不化的第一寒。
“亲卿若是孤身前来,为夫必定倾尽一切与你相拥。可惜,亲卿此次恐怕是为了杀我而来的吧?”
“汝妻乃为寻你而来,亦是代表墟而来。若夫卿愿意放下一切与我相拥,你我自是可以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交叠的话语脆生生的响起,又转瞬弥散在风里。
温情的气氛霎时变得肃杀起来!
雷霆犹在狂啸,惊涛还在汹涌。
第一寒与无界宫同时握紧手中的长剑,抵死的剑气扑杀而出。
风云激荡,天地铮鸣。
两只年轻的手几乎同时握上了帝剑的长柄,准备决一生死。
宿命之轮,明明已经停止转动,却在此刻又重新旋转起来……
这一次的旋转,是那么的剧烈、那么的疯狂,非要将一切吞噬、将所有的宿命碾成虚无,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