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大中州城。
简单来说,大中州城建立在中州的区域之内,但是不归中州管辖,反而它是整个南域的行政中心。
通俗来讲,应该称其为南域大城,只是因为一些历史因素,并没有这样称呼。
世人为了与原本的中州城区分,便将其称作大中州城,一直延续至今,估计未来也不会更改。
由于大中州城地处中州北部,气候偏寒,未至年底,就已经下起了碎雪。
这场雪啊,会一直下一直下,越下越大,直至明年晚春才会稍稍平息。
加上灵气充沛,到那时,甚至可以看到桃花在雪中绽放的奇异景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梅花。
古人言:人间灯火胜骄阳,春桃寒梅共争芳,登上九城摘日月,一览天下山河长,说的便是大中州城。
年关将至,街上行人接踵摩肩,吆喝声此起彼伏,可谓热闹非凡。
“卖铜锣烧,新鲜出炉的铜锣烧!”
“冰~糖~葫芦!”
“正宗嘞胡辣汤,整一碗嘛!”
“么抱斗歪七,你会豪死克啊!”
飘雪的街道上,来自五湖四海的小摊贩穿着厚厚的棉衣,推着改装后的推车,慢悠悠走着,也有人养了灵兽,让灵兽来拉车。
街道很宽,并不会觉得拥挤,但也好不到哪去。
三个十二三岁的孩童不顾身后师长的呼喊,兴奋地四处狂奔,转眼间就消失在人海中。
他们身手敏捷,一路上没撞到其他行人,很快来到那个卖糖葫芦的老者身前。
“阿公,糖葫芦怎么卖?”
看着朝气蓬勃的孩童,衣着朴素的老者笑呵呵地伸出两根手指,说道:
“两块灵石一串,五块灵石三串。”
“我们要三串!”
说着,为首的男孩掏出两枚灵石,又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人,疯狂眨眼。
那两人点了点头,各自拿出两枚灵石,放到老者身前的小木桌上。
老者笑着摇了摇头,将其中一颗推了回来:
“这算是你一个人买了三串,只要五块灵石。”
见此,那个男孩连连摆手:
“我们三个不认识,你说是吧,二虎。”
说完他还看了眼身后那个已经垂涎欲滴的男孩。
后者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认真的点了点头:
“嗯,我不认识他们两个!”
“……”
看着一脸认真的孩童,老者不由得笑了笑。
不等他再说什么,就看到为首的男孩利落地取下三串糖葫芦,撒腿就跑,另外两个小孩反应很快,迅速跟上。
“这些孩子,唉。”
老者不由得有些感慨,随后将桌子上的灵石收好,
这时,几个气质出尘的老者来到摊前,疑惑地东张西望。
“我徒弟呢!我这么大个徒弟呢!?”
“我不到啊!”
“刚刚还在这呢!”
一个稍显年轻的男子看向卖糖葫芦的老者,问到:
“老先生,你有没有注意刚才那几个小娃子跑哪了?”
“他们啊,好像是去那边了。”
“说起来,他们还多付了我一枚灵石。”
“什么!”
闻言,带头的白发老道眉头一皱,上下打量了一番老者,又看了看一旁的糖葫芦,当即怒了。
“这么好看的糖葫芦,竟然只付了一枚灵石!”
“……”
“奶奶滴,岂有此理!”
说完,白发老道大手一挥,在桌子上留下十枚灵石,便气冲冲地冲入人群中,不知去向。
剩下的两人面面相觑,然后朝目瞪口呆的老者抱拳致意。
“咳,多谢老先生指路。”
随后这两人也跟着离开,并且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见此,老者哪还不明白,他弯下身子,朝几人离去的方向拜了拜。
“看来今天遇到仙师了啊。”
凡间有记载,每逢佳节,就会有修仙者来此人间,有人化作贵公子,恩惠贫苦;有人化作良医,祛除疾病……
最后,他们又会在风雪消散的那个夜晚,在凡间的欢笑声中,乘风归去。
这座大中州城,终究还是属于凡人。
或许是经历了太多风浪,这样一个平平淡淡的地方,对修仙者来说,却显得格外温馨。
仙人亦是人,怎么会不喜欢人间呢?
只是……
“仙者寿元千万载,终究难过生死别,看看就好,莫要沾染。”
“这是寿命降下的苦海,碰不得。”
白发老道凭虚而立,身后跟着三个懵懂的小孩,为首的男孩不明所以,附身一拜,问道:
“师父,您活了三千年,还会为凡人的逝去悲伤吗?”
“心会老,但……情不会。”
“时间会在漫长的寿命中无限延长,每一个刻度,仿佛都成了永恒。”
老道顿了顿,转身看向愣神的男孩,继续说道:
“凡人就算花一辈子去忘记一个人、一件事,也就寥寥百年,但你的一辈子,会有多少个百年?”
“困住我们的从来不是时间,是自己。”
“除非……”
老道似乎看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除非什么?”
男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一行人在街道上悠闲逛着。
为首的青衣男子气韵不凡,身上衣物纤尘不染,定是一位尘世闲游的仙道高人。
在男孩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白发老道笑了笑,缓缓说道:
“除非,你走的是逍遥大道。”
……
街上。
顾盛安拿着新买的地契,兴奋地问道:
“酩哥,我们是要在大中州城住下吗?”
“嗯,估计要住个几十年。”
“这么久?”一旁的孤景寒眉头一挑,似乎没想到对方会有这种打算。
顾盛酩轻笑一声,继续往前走:
“时间会在漫长的寿命中无限延长,纵是百年岁月,也会变成刹那。”
“区区几十年,转眼即逝。”
“不妨沉下心来,给这短暂的岁月,添几分厚度,多几分回忆。”
“……”
闻言,孤景寒若有所思,好像领会了什么东西,但又说不清。
想了一番没有结果后,他收回思绪,快步跟上对方。
“现在我们要去干嘛?”
“买点食……实用性的东西,顺道买点礼物,送人。”
“谁?”
顾盛安几人闻言愣了一下,纷纷看向顾盛酩,眼神带着探究和疑惑。
后者轻叹一声,看着漫天飞雪,缓缓抬起手,接住其中一片,轻声道:
“桃花树下,等了我十七年的人。”
“你……”
听到这描述,孤景寒说出自己的猜测,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有心上人了?”
“想什么呢,我这副德行,像是会喜欢人的样子吗?”
顾盛酩笑着摇了摇头,任凭掌心的雪花融化,大步走入一旁的商铺。
身后,孤景寒和赤明若有所思,明白了对方话中的意思,不由得同时叹了口气。
倒是顾盛安和白浩凌一脸懵逼地面面相觑,搞不懂这些人在打什么哑谜。
……
大中州城,枫华街。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突然响起,紧接着就是狗子愤愤不平的嚎叫。
“汪汪汪!!!”
“汪汪!”
“这大黑是有什么后遗症吗?狗盆不是在它窝里吗?”
一个男子抱着手,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一枚灵果,忍不住吐槽。
在他旁边,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
女子有一双冰蓝色的眼眸,气质出尘,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势。
“可能是以为鞭炮是某种专门炸狗盆的怪物吧。”
“有道理。”
薛楠晨随手将果核湮灭,然后看向热热闹闹的街道,问道:
“都这个点了,你还不回去看店?过年买鱼的人挺多的。”
“剑灵守着呢。”薛竹涴扫了眼对面的铺子,丝毫不慌。
薛楠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一个蓝发小姑娘正努力的和前来买鱼的顾客交流。
“啧,你终究还是变成了万恶的剥削阶级!”
“这是什么意思?”
“剥削阶级啊,就是……”
不等薛楠晨说完,薛竹涴脸色一变,瞬间消失在原地。
“人呢?”
薛楠晨皱了皱眉,再次看向对面那家卖鱼铺。
这一看,恍如晴天霹雳。
“我……你大爷的!”
“顾盛酩!放开我妹!”他提起门边的扫帚,直接冲了上去。
“……”
顾盛酩被这一声怒吼吓得僵在原地,疑惑地转头望去。
那人没有一丝犹豫,劈头盖脸就是一扫帚打上来。
看到是薛楠晨,顾盛酩也不敢动,傻傻地挨了这一扫帚。
啪!!!
“嗷!晨哥,你干嘛?!”
此时,薛楠晨终于看清了顾盛酩身前的白衣人,对方根本不是薛竹涴!
刚才眼花缭乱,再加上一点主观因素,他看成了自己的好妹妹被对方抱在怀里。
“你……”
这时,薛竹涴从内阁一脸淡定地走出来。
结果,她刚走出来就看到顾盛酩默默地搓脸,而她哥则是提着扫帚傻傻地站在一旁。
门口前来买鱼的诸多顾客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而一旁的孤景寒和白浩凌,则是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似乎不敢相信看到了什么。
——顾大爷竟然被打了!
“……”
薛竹涴一时间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试探着说道:
“要不?进来坐坐?”
“哎,对对对!进去坐进去坐!”
薛楠晨回过神,连忙扔下扫帚,推着顾盛酩往屋里走去,还不忘招呼其他几人。
往院子走的途中,薛竹涴鼻尖一酸,又被她忍住了。
——这场十七年的漫长等待,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个人。
她不是愚昧之辈,那次离别,就猜到了对方会去做什么。
她也清楚,自己拦不住对方。
哪怕面对的是高高在上的天元境,她也相信,对方能够斩仙!
对方一直这样,自信,轻狂,护短、重情,又始终给自己留有一线生机,不会让活着的那个人自责。
——你若愿意等他,那他一定会回来。
“师姐,我回来了。”
顾盛酩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薛竹涴一人听到。
“嗯……”
明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真到了重逢之时,又不知从何开口。
嗡……
空间轻轻一颤,薛竹涴察觉到一丝灵气波动,紧接着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看不到任何东西,也感受不到任何存在。
在这茫茫的黑暗中,只有一道声音响起:
“师姐,给你一样东西。”
“什么?”
“伸出手。”
薛竹涴照做,然后就感到一个冰凉的储物戒落入掌心。
“这是你留在极寒大域的那门仙术,二十年了,还是你的,那个对你出手的仙人,我也杀了。”
“灭其肉身,散其魂魄,挫骨扬灰,身死道消。”
听到这,薛竹涴压抑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她闭上眼,哽咽着问道:
“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
“因为你是我师姐,倘若其他同门遭此大劫,我也会倾尽所有,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论年龄你是师姐,但是论实力,我是师兄!”
“……”
“更何况,你是我与柳暗镇杏花村,最后的牵连。”
说出这话的时候,顾盛酩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些许沙哑。
“师姐,我不想忘记那个地方。”
“将来有一天,若是我想回去了,你能陪我走一趟吗?”
“……好。”
薛竹涴重重地点了点头,应了下来,随后将掌心的储物戒收好。
嗡!
空间又是一颤,一切都回到了刚才的样子,其他人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只当是恍惚了一瞬间。
倒是孤景寒动作一顿,看了眼顾盛酩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
来到院子。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茂盛的竹林,还有那棵不大不小的桃树。
院子干干净净,只有竹林下摆着几个空了的酒坛,稍显凌乱。
见到那些酒坛,薛楠晨心中大惊,脸色一变:
“你还会喝酒啊!?”
“之前装鱼的!”
“吓我一跳……”
薛楠晨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膛,不经意间看到薛竹涴有些红的眼尾,整个人愣住了。
一想到对方在这等了整整十七年,他这个做兄长的,就感到一阵心酸。
——果然,那一扫帚还是打轻了!
这时,薛竹涴转身看向顾盛酩,神色无常,问道:
“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小安,拿给她看看。”顾盛酩神秘一笑,朝东张西望的顾盛安招了招手。
见此,顾盛安立马拿出那张崭新的地契,跑到薛竹涴身前:
“薛师姐,你看!”
“这是……”
薛竹涴看到地契愣了一下,当看到上面写的位置时,眼里瞬间有了光。
“你把旁边那个大宅买下了!”
“嗯。”
“我看看我看看!”
薛楠晨冲上来,看了一眼后,倒吸一口凉气。
“一千一百万,你真舍得买啊!”
“没事,区区一千万。”
说着,顾盛酩朝一旁的孤景寒使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走上前抬手一挥。
哗!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天材地宝出现在桌子上,其中还有一些装有丹药的玉瓶,几乎把桌子占满。
“第一次做邻居没什么经验,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你丫的是来和我炫耀的是吧!”
薛竹涴当场破防,抽出长剑朝顾盛酩砍去,后者哈哈大笑,在院子里一阵狂奔。
看着鸡飞狗跳的几人,薛楠晨眼中终于有了一抹笑意。
“罢了……不也挺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