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曲终，人未散。
    迎春阁灯火通明，处处都是欢声笑语。
    酒池肉林，人影错乱。
    身姿妖娆的舞姬挥舞着长长的衣袖，粉嫩的肌肤若隐若现，挑逗着周围的男子。
    “……”
    顾盛酩负手而立，静静看着这一幕，准确的说，看的是那个红衣女子。
    那人舞姿翩翩，步伐轻快。
    本该是妖娆妩媚的姿态，在她身上，却成了一种洒脱与肆意。
    在灯光的映照下，那身红衣犹如枫叶一般鲜红，又似火焰一般绚烂。
    远远看去，犹如一只高傲的浴火凤凰。
    察觉到他的目光，凝烟侧目望去，看到是谁后，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脚尖轻点，飞身而上。
    只见红衣翻飞，宛若天仙御风。
    她稳稳地落在一盏花灯上，身上的丝带随风飘摇，惊艳了在场的所有人。
    玉指轻点，媚眼含春。
    “顾公子，可愿与小女子共舞一曲？”
    闻言，周围的人全都愣了一下，连忙顺着凝烟的目光看去。
    “谁有这么大福气？”
    “顾姓，没听说过啊。”
    “总不能是其他域来的公子哥吧？”
    众人看到顾盛酩那陌生的面孔，纷纷在心中猜测起来，更有甚者，怀疑他是某位大臣的长子。
    想了一番没有结果后，众人又安静下来，静静看着顾盛酩。
    在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之前，他们可不会轻举妄动。
    虽说是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但也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没人想给自己找麻烦。
    然而他们没想到，那人竟然拒绝了！
    “不好意思，凝姑娘，顾某不擅舞乐之事，恐扰了姑娘雅兴，还请另寻佳伴。”
    “哦？那顾公子擅长什么？”凝烟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眼神笑意渐深。
    顾盛酩刚想回答，忽然察觉到什么，不由得瞟了眼某处黑暗。
    他眯了眯眼，故作沉思，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了两个字：
    “睡觉。”
    听到这个回答，凝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周围的其他人也是哈哈大笑，拍手叫绝。
    此笑并非嘲讽，只是觉得此人属实有趣。
    很快，有人起哄道：
    “烟儿，这位公子暗示你和他睡觉呢！”
    “就你嘴贫。”
    凝烟转头朝此人翻了个白眼，却把对方迷的神魂颠倒。
    她又看向顾盛酩，笑道：
    “既然顾公子都这样说了，那小女子只好一个人自己……”
    就在她转身的这一瞬间，一个黑衣人从黑暗中冲了出来，眼中杀意凛然。
    见此，迎春阁的侍卫纷纷大喊：
    “有刺客！”
    “保护凝烟姑娘！”
    十几个高价招来的武元境纷纷冲上去，不等他们靠近，就被那个黑衣人一个眼神抹杀殆尽。
    顿时间，鲜血染红了青玉地板。
    “杀人啦！”
    “快跑！”
    “我不想死啊！”
    那些纨绔子弟脸色苍白，有些钻入桌子下，有人跳入酒池中，更有甚者想要跳楼逃跑。
    一时间，迎春阁乱作一团，到处都是嘈杂的呼喊声。
    砰！
    不知道谁撞到了灯柱，那盏火灯坠落，点燃了周围的帷幕。
    轰！！！
    火光冲天，一楼顿时化作火海。
    火海中心，凝烟站在华池上，面色如常，平静看着身前的黑衣人，问道：
    “你是谁？”
    “取你命之人！”
    黑衣人双目通红，一缕缕黑红色的魔气从他身上逸散。
    他拔剑而起，直逼凝烟的脖子。
    锵！
    刀剑碰撞，恐怖的力量直接震碎了两人周围的虚空，扩散的冲击波却被某种力量束缚。
    黑衣人脸色微变，身形一闪退开数米，看着那个凭空出现的红衣女子，寒声道：
    “阁下是？”
    “迎春阁阁主，公孙问情。”
    言罢，公孙问情握紧灵剑，就要再次冲向黑衣人，后者同样如此。
    就在两人即将交手的时候，一道带着愠怒的声音落下：
    “胡闹！”
    轰！！！
    公孙问情和黑衣人脸色一变，不等二者有所准备，就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瞬间镇压。
    “呃……”
    “竟然还有高手！”
    两人咬牙切齿，倾尽全力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却只是徒劳。
    凝烟看着这一幕，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高空。
    果不其然，那个说擅长睡觉的男子正一步步踏空而来。
    破碎的空间在他脚下一点点修复，暴乱的灵气也归于平静。
    他看着贴在地面上的两人，寒声道：
    “在凡人聚集之地大打出手，你们是想体验一下皇朝律法，还是想见一见那些大世圣贤？”
    闻言，黑衣人脸色苍白，连忙解释：
    “前辈误会！我们已经准备进入虚空交手，绝无祸及凡人的念头！”
    “呵呵……”
    顾盛酩嗤笑一声，反问道：
    “刚才对这个凡人女子下杀手的，是不是你？”
    “是……”
    黑衣人无奈地闭上眼，不做狡辩。
    见此，顾盛酩冷哼一声，撤去那股威压，两人连忙爬起来，老老实实站到一旁。
    这时，凝烟走过来，看着黑衣人，问道：
    “我从未见过你，你为何要杀我？”
    听到这个问题，公孙问情也看向黑衣人，眼神中带着冰冷和询问。
    谁料黑衣人只是邪魅一笑，不做言语。
    “……”
    这时，顾盛酩眼中的因果印记渐渐淡去，心中掀起万丈波澜。
    再看向那个黑衣人的时候，他的眼神变了，带上了凛然杀意。
    他知道此人已经不是自己能够擅自处理的了，当即通过灵枢联系宗门执事堂，告知此人犯过的罪孽。
    很快，总管司的长老回复了一句话。
    “带他去大中州沧溟帝宫分部。”
    顾盛酩正有此意，当即像抓小鸡一样抓起黑衣人，一步踏入虚空之中。
    身后，公孙问情疑惑地皱了皱眉，不过既然事情已经结束，也不再深究。
    她随手一挥，将此地恢复原样，最后看了眼凝烟便离开了。
    她一走，迎春阁的其他人连忙围上来，一脸关切。
    老鸨也从后院跑了出来，温柔地帮她整理着衣服，问道：
    “有没有伤到哪？”
    凝烟朝她笑了笑，摇了摇头，然后看向顾盛酩消失的位置，不知道在想什么。
    与此同时，顾盛酩已经带着黑衣人来到了一座巍峨的宫殿之前。
    见到这个地方，黑衣人脸色大变，开始挣扎。
    “放开我！我不要进去！”
    啪！
    顾盛酩一巴掌抽在他脸上，几乎将他半边脸扇成碎泥，眼珠子都飞了出来。
    “吵死了。”
    “……”
    黑衣人嘴唇发白，浑身颤抖，眼中充满恐惧。
    他们刚到门口，就有人走出来。
    “来者可是云剑宗弟子顾盛酩？”
    “嗯。”
    顾盛酩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黑衣人重重地扔在地上，说道：
    “此人虽不是邪修，但手段极其残暴，还请核实。”
    “情况我们已经有所了解，跟我来吧。”
    沧溟帝宫的男子点了点头，扫了眼地上挣扎的黑衣人，抬手唤出一根捆仙绳，将对方牢牢束缚。
    顾盛酩跟着那个男子来到一个大厅，此时已经站满了人，正在启动某种阵法。
    男子转身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在此看着，随后将那个黑衣人扔到阵法中心。
    嗡！！！
    磅礴的法则之力悉数注入阵法，一个类似于时间盘的东西缓缓浮现。
    指针倒转，一切开始回溯。
    黑衣人的一生，也展现在众人面前……
    幼时失手杀人，母亲受不得那些闲言碎语，跳河自尽。
    父亲整日嗜酒赌钱，时常还带着陌生女人回家，并且毫不遮掩地在他身前行龌龊之事。
    有一天，少年提着刀回来，脸上还沾着鲜血。
    一进门，他就看到了父亲竟然在母亲的灵牌前，与其他女人交缠。
    于是，少年顺手将两人宰了。
    事后，他偷了村里几位老人的钱，想要逃跑，最终被捕入狱，蹲了十几年大牢。
    出来后，又去当了土匪，还娶了个土匪老婆，两夫妻臭味相投，烧杀抢掠，为非作歹。
    为了躲避官兵围剿，甚至剖开即将诞子的母牛，躲入牛腹之中……
    一次偶然，他得到了一本功法，加上天赋异禀，竟修炼至炼体境九重，也就是凡间的九品武者。
    凭此实力，他更加嚣张，这一切，都是作为凡人的恶！
    种恶因，终得恶果。
    在一次打劫中，他遇到了一位大宗师，那人正是万家老爷！
    只见，山火迎风暴涨，点燃了土匪窝，万老爷运转真气，一掌拍平了那座山头！
    黑衣人的妻儿兄弟，顿时灰飞烟灭。
    然而，经脉寸断的黑衣人竟然没有死，反倒因祸得福，开了灵根！
    他悟性极高，加上心有怨恨，最终遁入一条恐怖的魔道。
    修行有成之后，他开始调查万老爷的身份，并且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万家。
    但他深知修仙者不能随意对凡人出手，一个两个也就罢了，若是敢对一整个家族出手，必遭围杀！
    于是，他化作算命老者，蛊惑了万家在朝廷当官的儿子，事后又让人去检举。
    皇朝大怒，万家众人性命不保，奈何百姓求情，最后竟免了死罪，只抄了家底。
    见到这个结果，黑衣人很不满意，思来想去，直接去了杀手堂，重金雇了一堆大宗师。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万家灭门惨案……
    许是福大命大，万老爷外出行商恰好躲过这一劫。
    万老爷不是愚昧之人，稍稍一想，就知道自己被某些大人物盯上了。
    于是他改头换面，更名换姓，想要借此躲过灾厄。
    但万老爷千算万算，没能算到对方会是个修为高深的修仙者，凡人手段，如何能瞒的过去啊。
    黑衣人高坐云端，挥一挥手，人间就起了风。
    风吹落了蜡烛，点燃了不知何时洒落的酒水……
    可是身为大宗师的万老爷，又怎么可能被区区凡火烧死呢？
    “……”
    只见回溯大阵中，万老爷孤身一人站在火海中，眼泪划过沧桑的脸庞。
    他一身傲骨于此折断，重重地跪下，朝虚空磕了三个响头。
    “大人，小的给您磕头了，您就饶了我那稚儿吧。”
    “下辈子，我给您当牛做马都行！”
    就这样，万老爷的小儿子万生，奇迹般地从那场大火中活了下来，成为一个野孩子，流浪在街头。
    但万生不知道，有人在他体内种下了毒蛊，随着他的成长而成长。
    最终，病入膏肓，难以医治。
    黑衣人知道万老爷生前最讨厌娼妓之事，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他化作一个江湖名医，告诉万生的妻子，说是有办法治好对方的病，只是要很多钱。
    这一切，不过是个荒唐骗局。
    所谓的治病，不过就是让蛊虫安分一点；所谓的灵丹妙药，不过是万家前人骨灰搓成的泥丸罢了。
    等到掏空了万生一家的家底后，他又说找到了一味良药，可以彻底治好对方的病。
    为了凑钱，万生夫妻几乎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还向周围的邻居借了许多钱，但还是不够。
    这时，妖风入梦，乱人心神。
    鬼使神差下，万生的妻子将女儿卖给了迎春阁，她终于凑够了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万生的病是治好了，但是有了心病，没几年就过世了。
    他的妻子也在他去世的那个夜晚，上吊自尽……
    而那个卖给青楼的女儿，多年后竟成了远近闻名的舞姬。
    这时的黑衣人已经是半步破元境，冥冥之中有所感应，于是开始调查，欲要让万家彻底绝后。
    许是因果的报应，让他遇到了执掌因果法则的顾盛酩。
    在破妄之眼的回溯中，顾盛酩大概地看到了此人的所作所为，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如此愤怒。
    ——以修仙者的手段玩弄凡人，与邪修何异？！
    甚至邪修都只是借助凡人来修炼，将其当做廉价的资源罢了！
    但此人竟以玩弄凡人的人生为乐，可以说连邪修都不如！
    “该死的杂碎！”
    “死亡，真是对你最大的仁慈！”
    “以死谢罪，就你也配！”
    周围的众多修士各个咬牙切齿，如果目光能杀人，此时的黑衣人已经死千万次了。
    黑衣人深知自己必死无疑，他眼中的恐惧逐渐化作嚣张和不屑。
    就当他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一位强者已经出手了。
    “到现在还想侮辱我们，谁给你的勇气？”
    嗡！！！
    黑衣人瞳孔一缩，脸上的肉开始蠕动，嘴巴一点点缝合，舌头也迅速膨胀，最终堵住了喉咙。
    见此，为首的白衣女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与其他三位审判者相视一眼，心中有了答案。
    嗡！！！
    金色的锁链自虚空中射出，将黑衣人牢牢束缚。
    白衣女子呼出心中的怒气，转身离去，留下一句冰冷的话：
    “扔到噬恶蛇窟，明日审判。”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