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江漾停车的地方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五点。
山里的特色就是，冬天的天黑的很快。
江漾和余书言下了车，这里已经有几个中年汉子早早在等着了。
村长的威望还是大的，一个电话就能摇到人。
在他们准备到的时候，余书言拿出自己的手机打了个电话，听他们的土话说的。
大概意思就是，来村外的大路等着搬东西……
毕竟工程一下子就大了，余书言和江漾肯定搬不动。
“按辈分来说，这是乖乖的二叔，那个是五叔，六叔，三哥，这个年轻一点的是乖乖的二爷。”余书言一一的介绍着，江漾也不懂，但手里的利群会替他说话。
村里的辈分就这样，余书言六十好几了也还是余幼安的大爹，那边站着那个看起来才30出头的比他辈分还要大……
好在没有出现什么屁大点小孩子要喊爷的。
一一介绍完以后，分到一根又一包利群的几个人也很利索，和余书言念叨了几句，然后拍拍江漾的肩膀，说着一半土话和一半的普通话。
大概意思又是，长得又帅，上单又强(划掉)，年轻有为，一身的艺术细胞。
讲的江漾都觉得只发一包利群是不是太抠门了，要不他出去再买几条其他的回来发？！
江漾估计着，必然是余书言这个糟老头子用土话和他们说的。
买回来的材料总算是有人帮忙扛了，到头来江漾和余书言手上也没拿到什么东西。
“小漾啊，你莫要笑。”余书言拿了江漾一包利群一直在抽着：“我们这个小村子啊，就这样，能搬出去的，都搬出去咯，年轻人啊，挣钱，年后或许回来。”
江漾在刚才听余书言说过，他的儿子儿媳也在外面的城市上班，今年不回来过年了。
今年是他和他的老伴带着7岁的孙子过年。
他们这一个小山村今年少了很多回来过年的年轻人了。
他也都能理解，挣钱吗，如今这世道，钱比以前更难赚。
可余书言一直和江漾念叨的是，希望的是都走出大山，但不是不回大山。
毕竟这里是根。
江漾只是一直听余书言讲，并没有表达什么。
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资格表达自己的想法。
他作为一个纨绔子弟，无论是前世亦或者现在，家世都挺不错的。
而且他现在在娱乐圈里面，一个被称作来钱最快的圈子，这些都不会是余书言所能想到的。
熟悉小路往下，江漾老远的就看见了蹲坐在小木门上的身影。
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奶团，在傍晚黯淡下来的景色里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好像也终于看到了江漾回来，那一个身影噌的一下就站起来了，连同她抱着的乖乖都发出了惊讶的。
哇唔。
随后，包括江漾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个穿着厚厚大袄的小身影抱着一个小奶团小跑着过来的样子。
小乖乖咯咯的傻笑，大乖乖脸上只有担忧。
但等到她来到江漾面前，发现江漾除了身上多了一些烟味后完好无损时，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余书言就在江漾的身边，看见这一幕，他看了看江漾，眼神好像在说。
“你个崽子，你再给我装？！”
但表面上余书言还是有些无奈的开口：“看吧，大爹都说了，不会怎么样，你个娃子现在连大爹都不信了。”
说完后，他伸手揉揉余幼安的脑袋：“还给你了，大爹走咯。”
余书言迈开脚步走了，余幼安的脸上出现了一抹今晚天空缺少的晚霞。
她看了一下江漾，低着头，抱着乖乖声音软和：“你和，和大爹去哪了喔？”
“去了一样子义去的那个镇，你们这里最大的城镇，挺不错的，你大爹人也挺不错的。”
开口的江漾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不过就是名字和脾气不合，听说还是你阿爷给取的。”
“唔…”余幼安不明白为什么江漾会这样说，但她还是点头：“阿爷，阿爷给村里的好多人取名字的。”
“难怪你是个书呆子，原来有读书人的基因。”
江漾说完后，想要接过乖乖，但这个小奶团只是动了动鼻子就转头趴在余幼安脖颈里了。
江漾摸了摸鼻子，只能继续开口：“回去吧？”
刚才因为注意力太集中的关系，余幼安完全没看到那些叔伯们搬的东西是送到小堂屋的。
现在看到小院子放的各式材料，不仅是余幼安，余娘从堂屋出来呆住了。
“阿，阿哥？”余娘不禁喊了一句。
在盘点材料的余书言抬头看到余娘，嘿嘿的笑了一下：“你莫看我，这些都是小漾买的。”
“小，小漾？”
刚踏进小堂屋的江漾立马就感受到了身边余幼安的目光和余娘的目光，他指了指小堂屋的屋顶。
“漏水了，修一下。”
“修，修一下？”余娘看着那么多的材料，不是说一点瓦片就行的，怎么现在还有这么多她不认识的东西？！
“好多钱喔？”余幼安小小声的开口，显然也知道这些材料要花不少钱。
江漾看向她，凑到她耳边开口：“要不你猜一下要好多钱？”
余幼安浑身一下子如遭电击，被吹气的耳朵更是瞬间感到酥痒无比，她只能把乖乖挡在和江漾的两边。
搬材料的几个叔伯和余娘打了声招呼然后又和余书言打了招呼。
余书言用土话和他们讲，明天早上要来帮忙的，他们也都一一点头。
最终到江漾这里，江漾又掏出了江湖规矩，几个叔伯笑呵呵的拍着江漾的肩膀，然后一个个叼着利群离去。
人都走完后，江漾才舒展了一下肩膀。
这些人什么都好，就是拍肩膀太用力了！
“好了，我和他们讲好嘞，明天早上做完工就过来帮忙，正好明天还是春生的生日嘞！”余书言这个小老头完全不像中午时那样，乐呵呵的用土话和余娘说话。
江漾是真听不懂这里的一些土话，但他能看到余幼安的脸。
脸越红，话题越敏感！
最后余娘的眼神看向江漾的时候异常的复杂。
而余书言也不留下吃饭了，他拍了拍江漾的肩膀。
江漾没反应。
他又拍了拍。
江漾还是没反应，小老头不由得开口：“我说你这娃子，不给大爹一根？”
“……”
你要你tm的不会问？！
江漾揉着刚舒展现在又酸痛的肩膀，无奈的从口袋拿出还剩下几根的利群一整包全给了这小老头。
说劲不大的是你，抽最猛的也是你，江漾心里麻卖批。
小老头口袋里面还有一包，现在又拿到半包，整个人更加乐呵呵的。
还让江漾明天早上早点起床，让余幼安带他过来自己家吃早饭。
江漾看着余书言走出小堂屋，然后消失在夜色。
这一个小老头还挺好玩的，一开始恨不得吃了江漾，现在呢。
好像也是恨不得吃了江漾，但换了一种方式了。
天色彻底的进入了夜幕里面，小堂屋里面只剩下了江漾和余幼安抱着的乖乖还有余娘。
余娘看着堆放在小院子一角的修缮材料，整个人看向江漾的眼神更加复杂了。
“吃饭了。”
余娘轻声开口，余幼安抱着乖乖又看着江漾复述了一遍：“江，江漾，吃饭。”
今晚菜有荤菜，这一点是江漾没有想到的。
只是荤菜都在自己这一边，并且江漾看到，除了余幼安会动一下筷子夹肉然后撕成丝喂乖乖外。
母女俩压根就没有自己夹过肉吃，两个人都还是吃她们的洋芋还有小咸菜。
余娘吃饭时，目光一直时不时的看向外边的小院子，她坐的位置正好能看见角落不久前搬回来的材料。
母女俩吃饭都很安静，小口小口的吃着，然后余幼安时不时给乖乖喂一口饭。
江漾把自己眼前的荤菜往前推了一下，然后放下碗开口道：“我吃饱了。”
一句话，余幼安抬头，看见江漾碗里的饭确实没有了，但也只吃了一碗，她糯糯的开口：“不，不喜欢吃喔？”
“不是啊，我现在要注重身材管理的，不然悦娱那边不好交代。”江漾说了一句只有余幼安听得懂的话。
余幼安又喔了一声，她知道江漾的娱乐公司对他很看重的，而且她也听丛莱班长说过。
娱乐圈的明星们都是很注重身材管理的，舒曼青也一样，吃饭的时候都只吃一点点。
江漾放下了碗，强行从余幼安那里把呀呀乱叫的乖乖抱了过来，然后让这个小奶团站着和自己对视。
这家伙，有了小保姆就不要小老弟了，想赖在滇省了？
余幼安看了看和江漾大眼瞪小眼的乖乖，清澈眸子缓缓浮现一抹笑容，但又对上江漾的眼睛。
胆小菇就又出现了。
江漾放下碗筷以后，余娘和余幼安才慢慢的把筷子伸向了还有很多的荤菜。
江漾眼神垂下，脸上毫无表情，他没有叫余幼安非要吃，也没有喊余娘吃。
因为他知道，他不放下碗筷这母女俩肯定不会往那一盘荤菜动一下筷子到嘴里的。
在车上充满电的手机显示着时间。
晚上六点半，可外面的天色已经和大深夜差不多了。
温度下降的也很快，江漾很明显的感觉到有些冷不是衣服就能抵御的。
江漾看了看外面，眼神透着平静。
余幼安似乎也是知道了江漾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不善于勇敢表达自己情绪的胆小菇只是低着脑袋不吭声。
而余娘也似乎是吃饱了，他放下碗筷，看了看江漾，然后起身往卧室里面走去。
没多时就抱着一个铝制的盒子出来，打开。
里面零零碎碎的，从一毛到100，都有。
但大多数都是5块10块的纸币。
余幼安和江漾都看着余娘一点点的盒子里面拿出这些钱，整理好。
看起来挺厚实的，但实际面值大的并没有多少。
接着，她看向江漾，伸出手把那一沓纸币放到江漾的面前，声音带着浓浓的歉意和拘谨。
“你，你要是不喜欢吃这些的话，你跟乖乖说，想吃什么阿姨明天下去买，家里没有腊肉了，明天我去借一点，那个很好吃的。”
“还有，还有乖乖的大爹今天和你说了什么，什么不好的话，你不要介意，也不要当真，他人其实很好的。”
“买东西的钱，我会还你的，不够的，我后面慢慢挣，然后让，让乖乖给你。”
江漾望着桌子上的纸币，有些皱皱的刚被舒展开，有些则很新很新。
这些都是余娘平时在山下打散工的工钱，因为余幼安已经不需要她打钱的缘故，所以下半年攒了挺多。
但很显然，肯定是不够江漾今天下午购买材料的钱。
余幼安也在看着，但她只是微张小嘴，并没有开口说话，她好像是知道，她的阿妈就是这样的性格。
以往余书言帮忙检修，说着不用余娘出钱，但余娘还是会坚持把买材料的钱拿到余书言的家里给他。
只是工钱余书言说什么都不会要。
钱并不厚，却是这一个在这山里的孤独妇女所有的积蓄了。
藏宝盒都拿出来了，江漾知道，余娘已经没有什么保留了。
原本被江漾抱过来的乖乖挣脱了江漾的禁锢，小奶团看着桌子上的一沓钱，上去小手一抓，零零散散的就抓了一大把，小手满满当当的。
不只是江漾一下子感到意外，余幼安和余娘也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江漾想伸手把乖乖拉回来，把她抓的小钱钱拿回来，但这小奶团踏踏几步跑的飞快，一把就跑进了余娘的怀抱。
这下子，江漾止住了手上的动作，眼神抑制不住的惊讶。
这一个才和余幼安阿妈相处了一天半的小奶团把小手里面抓着的钱全都放在了余娘的手上，小手还轻轻的拍了拍。
而后，她又回头，继续迈着自己憨憨的小步子来到因为自己一把抓过去而有些掉落在地上的皱巴巴的小钱钱。
她好像还不太会蹲下，所以捡钱的动作要不就是翘着个屁股，要不是就是努力的蹲下。
余幼安也跟着蹲在地上，一边护着乖乖，一边跟着捡起。
最后，这个小奶团小手又抓着几张纸币，还是一步步的踏着脚步回到余娘的身边，然后把钱轻轻的放在余娘捧着的双手里。
大眼睛里满是满意的小表情，她还轻轻的拍了拍余娘的手，不太会说话的她叭叭着自己的儿语。
余娘的眼神里面此刻只有眼前憨憨可爱的小奶团，还有那深深进入心里的天真笑脸。
她从桌子上抓起的好像已经不是皱巴巴的钞票了，而是完全深入余娘心里的钥匙。
乖乖和乖乖，余娘一下子便也忍不住鼻子的酸涩感。
这对于余娘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是家里不仅热闹起来，并且还有好多好多温情的感觉。
乖乖的牙语还在继续，但已经不需要任何的翻译官，因为江漾也听懂了这家伙的意思。
她是在说。
你的，拿着，下次不要乱给人了喔！
余幼安听着乖乖的话，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她掩着嘴笑，灿若星辰。
可是笑着笑着余幼安就红了眼睛，乖乖被蹲着的她温柔的抱住。
余幼安轻轻的拍着乖乖有些脏兮兮的小手上面的灰尘，带着细细的哭腔：“乖乖真厉害喔…”
乖乖好像知道了余幼安是在夸自己，于是前一秒还高光无比的小奶团下一秒便又把脑袋埋入了余幼安的脖颈了。
江漾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乖乖，直到现在，他才恍然的意识到。
或许乖乖不止是单纯的喜欢余幼安，因为她对于只见过一天的余幼安的阿妈也一样充满了信任和好感。
好像原本想要说告别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
江漾不知道，如果他现在和乖乖说，要带她离开了，乖乖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是闹还是安安静静地跟她走。
亦或者，一天十顿奶粉都压不住想念自己小保姆的心事。
“如果，如果，如果。”
轻轻绵绵的声音从蹲在地上抱着小乖乖的大乖乖那里传出，余幼安没有敢看江漾，她只是抱紧了乖乖，然后用自己怯怯的勇气表达了自己现在的想法。
“如果江漾和乖乖在哪里，在哪里过年都可以，那，那要不要在这里过年喔？”
“你想吃，想吃什么，阿妈都会做，还有，还有腊肉，很好吃的。”
“我也会，会好好看着乖乖的。”
最后，在江漾眼神的注视下，余幼安仰头，看着江漾的漆黑眸子，以最怯弱是没有自信的憨憨样子说了那样的一句话。
她可以是乖乖的避风港。
或许不止乖乖的。
但江漾还听不到。
中午的时候江漾和余幼安说，没有避风港的人其实在哪里过年都是一样的。
因为他们不会有那一种过年的期待感，也没有那一种感觉。
江漾张着嘴，眼神垂落，有些无言的情绪出现。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他其实也不明白，很复杂。
真的很复杂。
他在这一个世界，除了一个星期四，就只有乖乖了。
星期四说，人性到底是什么呢，情感又是什么呢。
江漾其实不知道，因为他没能体会到，那样的感情已经距离他太远了太远了。
只是现在，他确实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咚咚的，满是未来的声音。
望着乖乖俯首在余幼安怀中的样子，这个小家伙才2岁，如果未来的每一年她都要和自己一样的话。
未免太过于残忍。
“阿，阿姨。”江漾摸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哑声带着笑容开口：“可以的话，我明天想吃腊肉。”
“还有，我能不能和我的妹妹，在这里多住两天啊？”
“准备过年了，我没地方去了。”
余娘没有言语，却只是笑着不断的点头。
余幼安呢，想笑一下的，却被江漾的一个眼神看的脑袋低低，耳垂红红。
剩下一个乖乖，她只是在想着，晚饭过后的奶粉要什么时候才能上。
饿了……